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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歲前打了十分工 嘆「唔想一生都做唔想做的事」(青年工海浮沉錄 二之下)

廿五歲前打了十分工 嘆「唔想一生都做唔想做的事」(青年工海浮沉錄 二之下)

【草根行動媒】文:林紫蘇

系列序


四)在保險公司學懂:勞動不可無底線

說得出做得到,大學三年級,P真的沒有再做功輔班類的工作,她又去了勞工署找工作。在勞工署她看到一份觀塘保險公司私人助理的工作,只上半天班,早上九點至下午一點。「申請後老闆A叫我去面試,之後回我電話時,老闆A說想解僱原本做下午班那個職員,問我想做上午還是下午。但到第二天她又打來說,老闆B,亦即大老闆,想見我,想我做全職,亦即是同時做兩個老闆的秘書。」

這份工作的狀況非常複雜。P笑言雖然她是一間大保險公司的區域總監的秘書,然而,她卻不是這間公司的僱員。事緣,這間保險公司是看級數,若僱員已升到總監級數,就會在他們的薪水裡面多一筆讓他們可以請私人秘書的錢,但他們若不要請人當秘書,也行,可以袋袋平安公司也無問題。有好多高層的職員,因不想自己在薪水中拿錢去請一個全職秘書,但又想有個跟頭跟尾的人,於是往往便合起來出一份薪水去請一個同時服侍數人的秘書。因此,像她這樣的秘書所簽的勞工合約,與大公司無關,故而公司僱員本身有的福利,如醫療、上班的穿梭巴士等,與她這位秘書無緣,雖然她每天都在大公司的辦公室裡上班。

更複雜的是人事,老闆A和B原是姐弟,弟弟是大老闆,而弟弟的老婆、老婆的妹夫,都在這間公司工作。而之前老闆A打來說想解僱那名下午班的職員,也是一個「皇馬胯」,但不曉得是那方面親戚。在P到公司之前,有位大秘書是跟大老闆,而「皇馬胯」是跟姐姐(即小老闆),兩個秘書要同室共事。初時P以為是解僱,但原來「皇馬胯」只是要去醫院產子所以暫時放下鎖匙走了。由於親戚關係,這位「皇馬胯」產子後來又回來了。故,P入職時,剛好是這位「皇馬胯」不在公司期間。聞說在「皇馬胯」去產子前就與前任秘書不和,後來她產子完畢後回公司工作,對P而言就是她每天的惡夢,因此人頤氣指使,工作都推給別人,該上班也可不上班(大概因為是「皇親國戚」有特權)。後來前任大秘書走了,P要每天獨自面對此人,實感難受非常。

大老闆是個區域總監,下線有200個不同級別的保險經紀,包括他們的親戚。這些營業員都靠老闆接到的單維生,整天在外面跑不會回公司,而他們的收入,全部都要付佣金給大老闆。換句話說,大老闆不用做任何事每月都收入可觀。然而,P這位小秘書,就等同了那200人的秘書,她笑說:「公司有做過調查,110個可以請秘書的人裡只請了4個秘書,換句話說,每人都有幾個老闆,而他屬下營業員,都會覺得你是他們的秘書,分不清楚,工作好混亂…200人!人人每人給我$100我都發達啦,可惜無!」

同時,由於大、小老闆和秘書都坐在同一個空間做著同一間公司的事,有時工作難免有些重疊和難以界定。「小老闆覺得:『我既然付同等錢,分到你來用的時間應該是一樣的,因此你下午就不應該繼續做他的工作!』小老闆早幾個月有斥責過我,叫我爭氣一點。她也有提過如果大老闆的工那麼多,那她付出夾秘書的錢可以少些,可以七三或六四比,不過我就覺得七三或六四更難分到,還是五五對來我來說清晰些,所以我就努力調整一下,現時,小老闆已無埋怨了。」

秘書作為老闆的私人助理,如果老闆沒有分寸,你本來就可以是一個等同於貼身傭人的角色,從文書工作到搬枱買飯,都可以叫你做。故此,這份工作本身需要的技能,就有無限潛在的可能性,加上要滿足如此多人的願望,其難度就可想而知了。那麼,這份工薪水好嗎?「首三個月未過試用期的月薪是$9000,過了試用期是$9500。後來前任大秘書走了,要我做她那一份只加了$500。有時,小老闆間中塞些車馬費給我。大老闆的老婆有給我證件去搭本來只有保險經紀才可搭的專用穿梭巴士,這些資源我一定會去享用的!」

「做這份工,真的尊嚴擺到落枱底!」P一提起她現在這份工就憤慨莫名,不過她亦提到,那位前任大秘書教懂她很多事,叫她學懂即使環境惡劣也要爭取自己權益。那位大秘書教她見工時,如果老闆一開頭說過了試用期加薪,當時就應問即是加多少,不要讓老闆朦混過關。另外,由於工作混亂,有時大秘書會做一張CHECKLIST給老闆,教育老闆他有責任去監察哪些人哪些工作有沒有完成。如果她老闆下線那以百計的保險經紀打來問一些不是她責任問題,例如公司有什麼課程報或幾時有穿梭巴之類的問題,大秘書會叫他們自己去查看。「有次,老闆下線有個經紀說有大量按摩器,老闆說要,就拎個行李箱回來,叫我們兩個人去拖回來。大秘書堅持不肯做,最後,我們都堅持到沒有去拎。」P很慨嘆,指出前任大秘書辭職前,已為其他同事建立到一些較好的工作環境,亦身體力行了即使打工亦有所不為,故從她身上學到很多。

雖然P認為這份工很難挨,可是,她想自己履歷表上有一份做了兩年的工作,那麼日後會更容易找工作一些。「講真,大老闆面試第一句就問我幾時辭職,你說我何必為他挨呢?對嗎?」

五)返工社會生活感:人際冷感、同流合污、無能為力

談到打工,好多時都很兩極,不就是一味談到那份工好找錢比較多,不就是談及勞工權益勞資問題。可是,一個返工的人,人生其實大量時間都在返工,那這種返工的生活質感,對一個七年未夠就打了超過十份工的人而言是怎樣的呢?

P指,很多散工,因為從一開始就覺得很快會不再見,所以大家都從一開始無打算發展什麼良好關係,這麼多年來,她只在工作場合結識到兩至三個叫做有點來往的朋友。至於在保險公司做,她慨嘆:「一個人一生都會變成一堆字和一張紙。」她有見過一些長者過身時,一生的東西變成一張紙,而其子女也拿一張紙來獲取遺產的保險部份。

在她現在在保險公司的崗位裡,由於她的老闆有做勞工保險和強積金,而客人就是僱主,於是會遇到頗多勞資之間的事。第二次訪問期間,P氣憤地講了一個故事:大概就是,有一個移民家務工,在僱主家受了傷,過了整整一周,僱主無帶她去驗傷或做任何救治,原因只是,移民工的中介公司,叫僱主先不要驗傷,要打來保險公司問清楚該去那家診所,診斷怎樣寫才能獲賠。她作為秘書,也要處理一些文件,當看完文件之後,她斷定醫院裁定的傷與僱主所說故事有出入,而且應該因為延醫,該名工人的傷有變嚴重了。可是,她估計,大概是老闆不想失去大客,故這點賠償還是願意做的,於是讓她去根據僱主的故事處理文件。而且不單是她,辦公室內其他秘書,有時也會接到一些僱主客人打來的電話,比如說,查問如果有個為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僱員,要解僱的話可以對沖多少強積金代遺散費。「每當遇到這些情況,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會罵那個僱主,但無辦法,只可照做,他是你公司的客人。」

記者問及,當面對這樣的狀況,不單止不可袖手旁觀,有時還要幫助明顯是無良僱主客人,間接協助欺壓其他打工仔女,她們會有什麼感想?會不會有任何小節上偷偷幫到個案中的僱員一把?P托著頭,想了一會:「同流合污囉。作為工作,這就是我要做的……無能為力啦……」

六)「唔想人生時間都係做著自己唔想做的事」

記者問及P本身想做什麼類型的工作,她說:「我不是個可以做超穩定沉悶死板工作的人。可是不想再做自僱人士,不想再做外判秘書…」

「返工有尊嚴…就好像搭車返工,我搭巴士,當然有遲到的可能,當然,如果我早上六點上車一早來到就可以,但無理由嘛!有尊嚴的工作,就是僱主有彈性有溝通,不是所有事都按章辦事,因為人生太多突發事件了。有時有些事情,即使僱員不敢講,老闆自己都應該要主動表態,有體諒啦…至於滿足感,有滿足感的工作,又不一定有尊嚴喎。有滿足感,就是有挑戰性的工作啦,可以每日用盡所有方法去完成一件事。」

「即是可以經常解難?」記者問。

「對。像最近,政府出了公共年金,公司就有個內部比賽,大家設計個計劃,要好過政府那個。我老闆有參賽,要我做計劃書。這是我第一次認為我讀書那些知識,可以用到在實際工作上。後來老闆將我的計劃書用來參賽,拿到冠軍,當然是他的名義。但這不重要,反正我自己也不相信那個計劃是什麼好的退休計劃,因為要人在年青時就先放幾十萬在公司,放幾十年,我自己都不會啦!!」她笑說,其實整個認真做研究的過程,以及其他人都知她在做重要工作而不拿其他工作來煩她,才是最享受的部份。

她憶述以前曾有同學說,畢業後一齊直讀社工,但我想畢業後先去打一年工,再做決定。當初的確有想過做社工。中學時覺得,可以幫人的工作很多,也不記得從那裡得到一個印象,社工既可幫人又可以讓自己去成長和反省。雖然面對好多受助人可能要吸好多負能量,但我覺得我應可以。只不過,現在又發現,我從未在一個社會工作機構工作過,對這行全不認識,好多事情,無法簡單是非黑白,所以要先想清楚。像社工,你真的要選好目標對象,然後再決定你做事方法,是否要完全符合機構的想法,如果不要去符合又可怎樣做?如果真是能夠做到幫到人又可以自癒的,就會是我心目中的『好工』。」(註2)

註2 P看完以上報導後,另外回覆了一段說話:「自主我認為自己在尋找中,至今我仍未了解理想尋找既自主在那或最終既目標,可能係有份尊嚴&支持自己生活既工資工作;可能係有一個專長去令自己可以做啲份工唔同既野,暫時都講唔定。

「社會為打工狗規劃既人生基本係大部份人都要遲早進入的,只係可能將『平均年齡』/ 『適齡』既我地提早進入社會大學禁解,在我既理解,這未嘗不是一件不好既事,正如而家既小朋友一早失去左童真,冇左遊玩既時間,由3歲入幼稚園到新世代歲半就入N班,大家將整個人生提前左,所以呢樣好睇到底有咩原因令你會跳離規劃好既人生,進入社會,任人蹂躝,成為一個奴性既打工仔。」

廿五歲前打了十分工 嘆「唔想一生都做唔想做的事」(青年工海浮沉錄 二之上)

青年工海浮沉錄之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