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鍵盤後的一人媒體──崔子釗

鍵盤後的一人媒體──崔子釗

2010年,他回流澳門,在新澳門學社擔任議員助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文:景嚴

多年參與社運﹑曾參與立法會選舉﹑出名改圖惡搞諷刺時政弊病的「愛瞞日報」幕後推手(又做前線記者)—在內地修讀政治系的崔子釗,當年畢業後並沒有走上紅色之路,反而投入民主陣營,利用網絡的力量,打造澳門最高關注度的網絡媒體。時過九載,崔子釗跳出熟悉的圈子回復自由身,多年來社運和一人媒體的身分,為他帶來些什麼?又如何看待網媒和公民社會的整體發展?

為興趣直闖京城

十多年前,澳門學生遠赴北方升大為數不多,崔子釗毅然選擇隻身到北京政法大學修讀政治系,他坦言,當時有顆想往外闖的心,不想待在澳門,而選學校的原因很簡單,讀政治就該到中國的「政治中心」——北京。「北京有很多名府高校,但以法律為主的政法大學,在眾多高校中算是弱勢的,尤其是在『六四』事件之後,法律和政治都是比較敏感卻又不可抹殺的領域,多少都會有些打壓。」雖然校內硬件設備沒比其他高校好,但師資卻相當不錯,他笑說沒有「洗腦教育」,老師們在課堂上各抒己見,氛圍自由奔放,倒是讓他學識增長不少。

然後,學途過半,崔子釗愛上了攝影,打算以此結合自己的專業,萌生起做媒體的念想。畢業後便決定留在北京駐足發展,但耗費半年時光仍事與願違。「我曾在內地媒體實習過,畢竟內地對於新聞報道還是有諸多限制,加上很多媒體都有政府背景,若是港澳人想做傳媒,都會考慮你的背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10年,他回流澳門,在新澳門學社擔任議員助理。崔子釗說,那時候剛好碰到學社招人,與專業對口就去試試看,平常幫議員接待市民和處理文書等事務,同時也開啟了他與「愛瞞」的第一次接觸。「當時的傳媒領域上,尤其是網絡,肯『爆料』的其實很少,我覺得議員接待市民和接觸一單新聞好相似,只是換一種模式,利用議員的平台再讓媒體去跟進。」漸漸地,崔子釗認為自己都可以嘗試擔當媒體的角色,投入更多的時間去利用「愛瞞」這個網絡平台。

愛瞞日報幕後幕前一人

2005年11月創刊的「愛瞞日報」,是新澳門學社出版的免費隨刊讀物,諷刺政治時弊的惡搞產物,崔子釗除了處理議員助理的工作外,亦開始兼任起「愛瞞」記者一職。「其實『愛瞞』在未轉型做網媒之前,一直都存在於網絡界中,在我接手後就為『愛瞞』開了Facebook專頁和Youtube頻道,以此名義去拍攝惡搞影片和製作圖片,用這種方式去諷刺時弊。那時沒有媒體會這樣做,『愛瞞』才成功吸引大家去看。」當年還沒有現在所說的網絡紅人(KOL),崔子釗一心只想,沒有人做就由我來做。

做過幕後的議員助理和「愛瞞」記者,積極參加社運,亦曾於2013年立法會選舉時走到幕前,成為候選人之一。面對學社選舉失利,經歷學社分裂的風雲變天後,崔子釗選擇全心全意投入「愛瞞」,而立法會則是「愛瞞」正式轉型成為媒體的契機。「以前立法會沒有直播,看到的只有新聞片段,需要媒體的身分才能進入立法會,知道議會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所以就向新聞局登記為傳媒刊物,算是真正走上傳媒的路。」他續道,那時候很少有媒體會把新聞報道放到網路上發佈,甚至很多新聞也沒有再跟進,既然「愛瞞」成為媒體,又累積到一定的人氣,就應該由政治發聲變為一個像樣些的媒體平台,徹底將「愛瞞」打造成全新的網絡媒體。

「轉型這段時間就似『摸著石頭過河』般,不知道該怎樣去做,只能模仿其他網媒,慢慢去學怎樣寫一遍報道。我明白我們不是傳統媒體,我們也只是想運用『愛瞞』自身擁有優勢的元素,將諷刺惡搞與傳統報道結合起來,讓新聞的內容更容易被理解。」崔子釗就此成為「愛瞞」裡唯一一位記者,採寫拍攝編輯一人包辦,平時盡力去跟每一項採訪活動,跟不到的只好轉載。他笑言當時社長周庭希﹑蘇嘉豪﹑鄭明軒等學社年輕一輩均有幫忙,提供技術支援,整個轉型過程尚算順利。

件件大事刻骨銘心

在「愛瞞」打滾的九年當中,令崔子釗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2014年,由澳門良心﹑澳門青年動力和澳門開放社會聯合發起的「民間公投」活動,在特首選舉同日網上及實體街站舉行公投,表達市民心中對普選特首的立場和對「小圈子選舉」的不滿,「愛瞞」對這件事也進行了詳細的報道和宣傳。

然而,「民間公投」的街站被封殺,相關人等均被警方帶走,亦在公投前夕,「愛瞞」因一張圖片被指具有誤導成分,崔子釗遭到拘留。「他們可能也知道『愛瞞』只得幾個人在運作,目的是想藉著拘留去封殺我們,沒辦法再去宣傳『民間公投』這件事,但無論如何都阻擋不了這個運動,網上還是有八千人投票,拘捕我反而更加引起社會關注。」最後歸檔處理,兩天的拘留室生活,也是他十分難忘的體驗。

還有,回歸後最聲勢浩大的「反離補」社會行動,香港的「雨傘運動」,以至於去年發生的「823天鴿風災」,每一次崔子釗都沒有缺席。「以『反離補』為例,本身就是一椿大事件,我們的角色不止是純粹報道,同時也推動這項議題,找市民拍照支持撤回法案,帶動市民去參與關注,對事情來說有一定幫助,也推高了『愛瞞』專頁的支持量和影響力。」崔子釗直言,這些報道的背後是「一人記者」的勞累,連續多天奔波,為的是提供及時的資訊,有時甚至到忘我的狀態,特別是對圖片的製作,崔子釗從不馬虎。「圖片在網絡宣傳方面作用很大,要花些功夫在製作上面,圖片吸睛才能吸引別人看你的內容。」正因這份執著,「愛瞞」也為推動澳門網媒界出一分力。

2014年「民間公投」期間,司警突然拘捕崔子釗及另外一名《愛瞞》記者。

細看澳門網媒發展

目前「愛瞞」專頁追蹤人數超過十萬,是澳門眾多網絡媒體中一馬當先,近年來不少傳統媒體,不論是紙媒還是電視台都紛紛涉足網媒,加強發展新媒體及網媒領域的宣傳。崔子釗表示,這個轉變雖對純網媒受到挑戰,卻也是他樂見的競爭。「『愛瞞』的出現正正是因為傳統媒體的不滯才會走出來做新聞,但可以看到現時很多傳統媒體都響應中聯辦的口號,加大網媒的發展力量,他們正在做的都比以往大膽和成熟許多,純網媒亦是時候想想怎樣轉型。」

崔子釗形容時下澳門的網媒界是百家爭鳴,以往競爭小還可以合作互補,現在各出奇招來提升自己的點擊量,惡搞諷刺很多媒體都會做,已不是「愛瞞」獨有的優勢。崔子釗坦言曾有人建議「愛瞞」不如走激進路線,罵政府落力些,但他認為澳門市場似是不吃這一套。「競爭大就會各自找出路,不能每個媒體都做成綜合類型,無可能報紙﹑影片﹑社交平台和應用程式樣樣涉獵,以後網媒的路要走得更加專業化才行。『愛瞞』目前的優勢就是積累下來的粉絲數,只能繼續跟進其他媒體不敢做或沒去做的新聞,即使如此,未來不同網媒的粉絲數差距也會隨之縮減,大家都在進步。」

有別於傳統媒體,沒有政府資助,網媒需要尋覓新的經營方式。他也歎道,相對於其他國家地區,澳門的媒體是否已經到達飽和?或許現時的格局步入成熟階段,近幾年都不會再有顯著變化吧。

崔子釗說,無論是社運界乃至於整個社會氛圍,都起了正面變化。

離開,停下腳步再出發

回望過去的種種,崔子釗說,無論是社運界乃至於整個社會氛圍,都起了正面變化。「我所指的進步,不是說現在有多好,是當年還是很封閉,在網上談論政治似是一件敏感的事,資訊流通造就現時社會的改變。」正因如此,政圈的各個社團都越來越「貼地」,政治的色彩光譜越發靠近雷同;「反小圈子」﹑「撐普選」等口號不再響亮,整個政治環境的方向就是如何管治好澳門這座小城,例如公共工程超支,與切身利益相關的議題等現實問題。

崔子釗待在學社多年,見證過內部的動盪,核心人物的替換,有舊人走亦有新人來,他深知想要繼續生存,學社同樣要以務實為先。「要參加選舉的政治團體更加需要考慮這個社會的選民,他們的取態,他們的需求,再按需求去運作,無論新生民主派還是元老民主派亦需如此。」當然,政府也學乖了,他直言,相對過往公民上街遊行集會去表達對社會政策的不滿,現時的作用經已不大,在示威遊行之前,政府便會更改政策作出退讓,又或是提供其他的解決方案。「資訊性網絡加強了互動,好多事情未到對立面已經得到解決,加上傳媒加強監督力度,是朝好的方向發展,但公民社會能否有進一步的價值追求,這很難說。」

從大學畢業撐到當下,經過由議員助理到網媒記者的歷程後,崔子釗決定係時候為這九年的成長寫上人生的分號。「自己都想換個角色,想停一停了。老實說,『愛瞞』也是我打的一份工而已,至少這一刻我自己覺得推動公民社會資訊的責任已經達成目標,是時候退下來想想將來想做些什麼,以個人為主。」他坦言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人在做,實在太累,而媒體並不是他的終身職業,畢竟非新聞專業出身,接下來便視乎興趣,考量經濟方面的因素去選擇下一份工作。

然則,多年來,無論是外間還傳媒界,都習慣視崔子釗與「愛瞞」為一體,日後沒崔子釗的「愛瞞」又會怎樣呢?他選擇了相信:接手「愛瞞」的人,定能更好地經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