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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女芭蕾》:自己的戰爭

《夢女芭蕾》:自己的戰爭

好久沒看過像《夢女芭蕾》(Girl)一樣細緻幽微的電影,相當喜歡。

《夢女》對我而言最好的一點,在於雖然都有「議題」的背景,但電影敘事沒有被針砭議題的衝動蓋過,用鏡頭實在的令我們感受到Lara這個角色所承受的喜怒哀樂,而不是以角色作工具,把創作者的道理教誨借他們之口說出來。影片敘事聚焦在變性少年Lara的成長,關注點也清楚不模糊。影片呈現的「人」相當立體,沒有落入各種刻板俗套:Lara的掙扎不見得每個變性者都會有,但「變性」給這個年青靈魂帶來的焦慮正是電影戲劇的展開點。

之所以說《夢女》「細緻幽微」,除了敘事聚焦在主角Lara,更在創作者的調度與細節安排,讓我們在觀影過程中漸漸投入在Lara的視點,與她同喜同悲,經歷一個多小時的悲歡。圍繞她成長而展開的敘事安排,雖然有外國性別研究者對相關細節提出異議,但單看電影的人物發展,在這樣的安排下是具有說服力的。

先是場面調度對角色狀態變化的呈現。在Lara與芭蕾學院同學的相處的場次中我們看到,這群同學平日似乎相當友善、包容,但當Lara希望進入這些少女的圈子就困難重重。先是畫面在不同場次,反覆呈現同學們青春女體的形態,反拍Lara未曾完全成形、半男半女的身體,反覆的彰顯Lara與這些女生的不同。到「霸凌」的一場,少年人自以為無傷大雅的玩笑與Lara深受傷害的對比,從畫面氣氛、對話剪接到對Lara的特寫,流露了少年人不自覺的惡意、並因主觀視點而與Lara站在同一陣線,彷彿我們都受到了傷害。

電影對細節的捕捉也可稱妙筆。開場之後,Lara的「身體」就引人注目:女性化的外表與被短褲掩藏、但明顯隆起的陽具,正正昭示了全片最大的張力就在Lara的身體引發。「膠布」在Lara作為芭蕾舞者時除了如其他舞者一樣緊綑腳踝之外,也是用以包緊陽具、隱藏男性性徵的工具——影片前段習以為常,到後面才知道原來這是不被建議的做法。再看Lara因而產生的紅腫痕癢(這樣的特寫,會是獵奇嗎?),就更加明白Lara的性格與角色發展下來的急躁焦慮,一一驅使了她做出電影中的每一個決定:要說這「歪曲變性者處境」的話,似乎是言重了,這由始至終都是Lara的性格與抉擇,在變性的過程中因而面對的個人困境。

Lara的故事固然不能代表所有跨性別人,但她的故事又必須在她的跨性別身份之上展開。她的「戰場」更多是面對自己、與變性「進行中」的自己與外在世界的互動,更多於具象的壓迫——Lara生在一個非常開放的家庭,其父之溫柔超乎想像;面對手術她也能得到專業意見。生在這樣一個環境,Lara最終的焦躁憤怒更多是因為身體變化趕不上青少年生活的急劇改變(「霸凌」、舞蹈成績與受挫折的情慾)而來。所以說,「身體」而非其他,是《夢女》的最大戲劇推動力。

回想起不少觀看過、嘗試進入性小眾議題的電影,以對家庭不理解與社會敵意的抗爭作為主線的相當多。《夢女》因為將故事張力與焦點都集中在Lara個人,將「控訴」味道淡化。配合主創對細節、對Lara狀態掌握的準確,電影於是相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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