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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同學會收集百港人故事辦展覽 冀集體哀悼中獲療癒

創傷同學會收集百港人故事辦展覽 冀集體哀悼中獲療癒

(獨媒報導)一個戴上面具、內心穿了洞的人兒,環抱自己,低頭凝視心頭的創傷。不難令人想到,過去一年,經歷社運和疫症,不少港人心中也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

去年尾,插畫家含蓄聯同關注港人情緒健康的「創傷同學會」李玉霞(山地)和Kay,開始邀請100位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並抽取當中20多句句子,製成繪本展出。含蓄說,他筆下的「面具人」,沒有批判,「可以係每一個人」。

「一白故事」的展覽介紹,形容展出的繪本「似是他者的個人故事,卻也是我們的共同經歷」。展覽邀請參觀者閱讀他人故事的同時,亦寫下自己的故事,山地說這是一種療癒:「你睇到人哋嘅故仔同你有共鳴,就覺得有同路人,你唔係孤單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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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好耐冇正常生活過」開始

由去年11月成立、關注港人情緒健康的創傷同學會主辦的「一白故事」展覽,展出由含蓄、山地和Kay自去年開始,訪問100個香港人關於過去一年生活的故事。他們從訪問中抽取20多句句子寫成故事,再由含蓄配上插圖,製成繪本掛在牆上供人翻閱,其中第99和第100個故事,更是含蓄和山地的自述。現場亦提供空白故事簿供人即場寫下自己的故事,也有山地製作的面具陶瓷人供「領養」。

整個展覽的緣起,要從去年6月說起。去年6月12日,親歷中信圍困事件的含蓄,製作了圖輯《事後情緒事》,籲「無論你係前線勇士/後勤戰士/野餐人士/定係只係屋企睇電話報紙電視」,都要照顧自己情緒。畫中一個個無表情的面具人隨即在網絡瘋傳,無情緒輔導經驗的含蓄,一時之間也被視為「樹窿」,收到陌生人排山倒海的訊息傾訴。

含蓄自言,那時無法處理如此沉重的情緒,唯有「不停去旅行」逃避,直至去年10月尾在台北住了下來,每日望着當地人買菜、吃早餐,再想到香港持續的抗爭衝突、滿佈運動痕跡的街道,才驚覺自己「好耐冇正常生活過」。

含蓄於是希望回港開展一個計劃,透過收集陌生人的日常生活故事,「將大家拉返日常生活」。他原本的期望,是收集一些治癒、引來共鳴的日常小事,豈料聽回來的故事全都極為戲劇化,「發覺冇一個人係日常生活緊」。其時含蓄身兼創傷同學會的插畫師,同學會強調聆聽與敘事對治療創傷的重要性,發起人之一的山地,遂加入收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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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下的日常與轉捩

因為相信「要有一定數量才有力量」,含蓄定下了「100個故事」的目標。他開始找陌生人吃飯談天,後來創傷同學會亦在網上招募,當中不少人都曾參與抗爭,有很強烈的動力講自己的故事。

但與媒體上經常見到的抗爭者被捕、受傷的故事不同,山地說,無論是他們還是受訪者,都想談更多日常生活的部分。於是100個故事之中,講的是家庭、工作、移民考慮⋯⋯「大時代的愛情故事都出現咗幾多」,山地笑說。受訪者中,有人「甩拖」、有人尋得「前線巴」當伴侶,亦有人因為對未來茫然,不敢貿然開展新感情。

過去一年,也是不少人的人生轉捩點。山地分享,有大學生從小到大都循規蹈矩,畢業後決定休學一年好好想清前路;也有新聞系學生,放棄當空少的夢想,走去做突發版記者。有基督徒經歷信仰衝擊、也有「家長」接濟「仔女」抗爭感到掙扎。「其實唔單止係佢哋,我身邊好多朋友都係咁」,山地說,這些故事,也是許多香港人在經歷巨變之下的故事。

展覽中第99和第100個故事,是含蓄和山地的自述,講述整個計劃的緣起和心路歷程。山地說,「好似一本書有個跋咁」。
展覽中第99和第100個故事,是含蓄和山地的自述,講述整個計劃的緣起和心路歷程。山地說,「好似一本書有個跋咁」。

社會矛盾下的重新連結

激烈的社會矛盾,令不少家庭、戀人、朋友生出嫌隙,但山地說,「以為好多人disconnect咗,其實又有好多人connect咗」。像有個曾目睹深圳急速發展、後來港升學的深圳原居民,感嘆香港正在消失,想如當年保存深圳一樣保存香港;有土生土長巴基斯坦裔男生,在抗爭現場得其他人讓路和加油,「真的覺得自己是香港人」。

不僅不同族群大和解,就連本地人的隔閡也消弭。中大二號橋衝突那晚,有醫生上前線幫忙急救,他說平時醫學院階級觀念很重,但當晚人人戴上口罩無分大細有事就上前幫忙,「第一次見到香港人唔用身分地位去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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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係脆弱的人,咪走埋一齊」

要在短時間內聆聽大量陌生人滿富情感和創傷的故事,無論是曾任《Breakazine》總編輯的山地,還是無採訪經驗的含蓄,都坦言情緒一度不勝負荷。收集故事的過程更接近雙向交流而非訪問,有些人甫見面已經大哭起來,有時對話最後也會變成彼此的情緒渲洩。

「有啲受訪者問你嘅問題你唔識答,試過有人問『其實我唔掂政治可唔可以喺度生活呢?』,你就成個禮拜喺度問自己。」含蓄苦笑。

以往山地做記者,受訪者都是好理性、有條理地講述自己故事,這次每個來講故事的人都帶住好多情緒,山地也慢慢調整自己的角色,「定位自己係一個陪伴者」。「因為我真係唔係做訪問,寫完篇嘢就算」,山地知道,故事對受訪者的意義重大,故寫完會發給受訪者當做「禮物」,「可以的話會陪伴多佢一陣」。

不少受訪者因為運動而消沉,但山地說,有些故事也令她鼓舞。山地記得,有個受訪者多年前曾撞車,經歷十年抑鬰,但在去年社運卻找到自己發揮的角色。有醫生問他:「你自己都搞唔掂,做咩出去幫人?」他反而答:「大家都係脆弱的人,咪走埋一齊」。

「今次聽到大家好多好弱的故事⋯⋯其實大家都好弱雞,但走埋一齊,咪容易啲行出來。」山地和含蓄都說,訪問時感到彼此的連結。

現場有山地製作的面具陶瓷人供人自由定價「領養」,山地說,以陶瓷製作,是因為它好脆弱、好易斷,像香港人,「所以攞一個返去要好小心呵護」。
現場有山地製作的面具陶瓷人供人自由定價「領養」,山地說,以陶瓷製作,是因為它好脆弱、好易斷,像香港人,「所以攞一個返去要好小心呵護」。

留白的故事 讓參觀者看見自己

這次展覽中,每個故事都刻意以匿名、模糊身分特徵的方式呈現,一如繪本中一個個無表情的面具人。山地直言,以往做記者要寫得受訪者立體,現在反而學習退一步,留多些空間予讀者,「多過演繹呢個人的故事」。

含蓄補充,這100個故事是一個整體,「唔需要有一本特別draw你嘅所有attention」。他期望在這個「留白」的空間,讀者在閱讀他人的故事時能代入,再好好梳理並記下自己的故事。他也想讓大家看到,在那些慣常的標籤和畫面背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面貌,「將佢還原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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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雙手抱膝的姿勢,是其中一個最常出現的畫面。含蓄說,「覺得唔開心時都想畫呢個」。

在集體哀悼之中 獲得療癒

那對山地和含蓄來說,這次展覽的意義是什麼?山地說,受訪者說出、再重看自己的故事,本身已是療癒和轉化,而參觀者一起在這空間內閱讀他人的故事,再嘗試寫下自己的故事,也是創傷的集體醫治:「你睇到人哋嘅故仔同你有共鳴,就覺得有同路人,你唔係孤單一個,呢個係一個集體的經歷」。

而且,含蓄笑說,對自己而言,單純能夠在充滿無力感的一年「郁到」,「能夠做到一件事,無論做咩事都係一件好事」。「因為其實有好多人真係⋯⋯瞓低咗唔知做咩好」,找到能著力的事即使微小,也至少能令自己「舒服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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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年社會經歷不少創傷,有人擔心去到展覽會觸動自己情緒。山地說,創傷同學會也同步設有導賞團、工作坊和講座,讓參加者學習安頓自己情緒。

含蓄則答得坦然:「佢哋係會trigger到。如果嗰件事真係勾起你一啲好受傷的位,咁係一件好事,令你面對返呢件事。」

「大家都好怕作品會令到人喊:『點算呢喊?』」含蓄接續微笑:「咁咪喊囉,喊出嚟、喊哂咪好囉。」

「一白故事」展覽詳情
日期 :2020年11月6日 – 2020年11月22日*(逢星期一休息)
時間:12:00 – 19:00*
地點:深水埗大南街198號openground
入場: 自由捐獻
* 17/11、逢星期六、日,因工作坊關係,展覽時間將於下午5時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