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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館生涯原是⋯⋯

竹館生涯原是⋯⋯

文:勞法師阿英

香港人冇乜邊個吾識打麻雀,記得當年睇《旺角卡門》,戲中不少精采情節都發生在麻雀館內(最令人難忘嘅,當然係張學友叫萬梓良「吔屎」一幕啦)。不過話時話,套戲入面每一幕嘅麻雀館戲,全部逼滿晒「蠱惑仔」,但麻雀館職員就好似一個都見吾到咁……..吾通麻雀館根本吾洗請人都可以營運?或者麻雀館員工每日工作就主要係招呼「社團人士」?

當然事實吾係咁啦。香港現時有大約60個麻雀/天九牌照營運中,若果以拉勻每間麻雀館二、三十個職員計算,香港應有大約有千多二千個麻雀館從業員。去年疫情爆發後,麻雀館大部份時間需停業,麻雀館從業員生計大受影響,停工、被解僱的現象便隨之出現。

2004年阿瑜(化名)來到香港不久,熟人介紹到麻雀館工作,當時她對這個行業有點好奇,便答應入行。返工之後,她留意到大部份同事都已經是四五十,以至超過六十歲,當時大約三十歲的她,便已經是整間麻雀館最年輕的員工。事實上這個行業較少透過公開招聘,主要都是靠朋友、熟人介紹,整個行業圈子顯得頗為封閉。

有別於電影的情節,阿瑜發覺進入麻雀館打牌的,其實多數並不是蠱惑仔、江湖人物,反而多是社區裡的街坊,阿瑜笑言有時會見到有些婦女趁著去街市買完餸,返屋企煮飯前的空檔,抽著餸菜到麻雀館,爭取時間大戰數個回合,員工還得為他們安排地方暫時擺放溫漉漉的菜肉魚蝦蟹呢。

阿瑜的職位是服務員,按法例麻雀館只能由中午12點,營業至午夜12時,但她每天早上11時便要到達麻雀館,幫手開舖,直至晚上12點才收工(但係返11點只是女職員,以及麻雀館內的「後生」,男職員可以飲茶飲耐D,返12點,都幾性別歧視),一日13個鐘頭呀大佬。阿瑜要由朝企到晚,招呼客人,斟茶遞水,幫人叫外賣,有時甚至要戥腳。記得初初到任時,一些資歷高的客人,見她初來步到,會借意戲弄她。試過明明叫她嗌奶茶,嗌左返來,又話其實嗌咖啡,搞到阿瑜不知所措。不過,到工作了一段時間,與客人慢慢熟落,掌握到他們的脾性,能夠體貼到他們的需要,例如客人打得吾順手時,遞上毛巾,添點茶水,上述那些刻意整蠱的情況便不再出現。

別以為做麻雀館時間雖長,但似乎都係「行行企企」,事實上每日企十多小時的結果,是阿瑜雙腳出現微絲血管爆裂,經常腳痛,而有同工真係企到靜脈曲張。講到職業健康,相信大家都可以想像到幾十枱麻雀,在一起「運作」時,發出的噪音真係好攞命。阿逾和不少同事,多多少少聽力上都出現問題。

工人辛苦做野,都係想攞返合理回報,好多麻雀館繼承左D吾係咁好嘅習慣,員工薪酬由不同部份組成,計算時都非常複雜,阿瑜笑言連自己也搞不清楚。阿瑜任職服務員,工資以日薪計,有底薪,有津貼。麻雀館「抽水」收入會按比例分給不同職位的員工,另外按營業額每日也會有花紅,不同職位按不同比例發放,每月月頭會有勤工獎及洗衣費等雜項津貼,一般員工每月工資總數都會超過3萬元。

不過,麻雀館卻並不按法例,以員工的真正收入供強積金,每月實際的供款只有法例規定的一半。若問D僱主點解吾跟法例,斷估又會話佢地咁多年行規係咁(呢D說話都聽到識背)。當然,「傳統」上,不少僱主鍾意將份糧扣連住營業額,同時將佢斬開一截截,到例如員工離職需要作出補償時,就話呢截吾計嗰截吾計咁。3年前就有同事W哥離職後,因麻雀館僱主沒有按法例補償而告上勞資審裁處,僱主為此竟然向之後聘用W的新僱主誣衊他,導致W失去工作。當時整個麻雀館的員工,包括阿逾都噤若寒蟬,連W的電話都不敢聽。

不久阿瑜的親身經歷,才讓她體現到工人真的是命運共同體,別人的不幸,自己都有機會經歷。2020年爆發武漢肺炎,到了四月,政府勒令全港麻雀館停業14日,麻雀館就要求阿瑜和同事呢段時間內清大假,呢個時候阿瑜已經感到大事不妙,因為麻雀館早前已聘用了幾位較阿瑜他們年輕的員工,似乎要取代他們。果然,14日過去後,包括阿瑜在內,麻雀館致電給包括阿逾在內6個員工,著他們不用再上班。幾日後,阿瑜和同事回麻雀館,僱主只係出返假期工資,及過去大半年未出的每日花紅給他們。

阿瑜和同事們不明白的是,合約上明明協議了離職要7日通知期,為何僱主要他們即時離職,卻沒有支付7天工資,作為代通知金,阿瑜他們心想,這是很基本的常識呢。這樣拖延了一個月,麻雀館一直沒有支付代通知金,阿瑜於是和一位同事到勞工處查詢,了解一下自己的權益。問了勞工處,才知道僱主除了要支付代通知金外,更有責任按他們的年資計算長期服務金/遣散費給他們,阿瑜做了16年,即使對沖了強積金後,仍計到僱主需支付9萬多元的差額。

阿瑜本來以為可以透過勞工處開會商討解決件事,但想不到僱主竟然暗中聯絡了和她一起去勞工處投訴的同事,補了一筆代通知金給她,並著她不要和阿瑜繼續追討。阿瑜失去了一起討回公道的同伴,之後,僱主更對勞工處表示不會對阿逾作任何賠償。對阿瑜打擊最大的還在後頭。6月,政府讓麻雀館復業,阿瑜在另一間麻雀館找到工作。舊僱主竟然向同業(包括阿瑜的新僱主)發出通告,誣衊阿逾在收到代通知金後仍到勞工處申索代通知金,致令新僱主將阿瑜解僱,讓她再次墮入失業的困境。

阿瑜這時的感覺是被全世界遺棄,更開始懷疑自己爭取應有的權益是否做錯了。而面對僱主對自己如斯無情,令她想起新入職時,麻雀館僱主嚴如大家長,對員工說「放心,唔會炒你地,我唔係無良僱主」、「畀心機做,大家可以做到五十歲」……..這些說話現在想起來真是難聽過粗口。

正正是這最失落的時候,幸好仍有家人支持,而當日阿瑜對他避之則吉的W,此時卻在關鍵的時候,向阿逾施以援手。W當日力爭自身公道,深深感受到為自己爭取應有權益之艱辛,以及在爭取過程中其他工友支持的重要。阿瑜很記得和W談到向僱主追討的勝算時,W向他講過:「無論如何都會撐你,撐到底…」在W的支持下,阿瑜便決定透過勞資審裁處追討身應有的權利。

其實在進入追討的程序後,阿瑜將要面對什麼,當時自己都不太清楚。但當感到仍然有人撐自己時,便有動力爭落去。加上僱主不但背信棄義,逃避補償的責任,更加在行內抹黑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同時,亦令自己無法留在工作了16年的行業,阿瑜實在感到非常憤怒,對這些不公不義絕不能輕輕放下。後來阿瑜找到勞工組,大家一起決定追討的策略,共同處理勞審處的程序,也向義務律師尋求意見,考慮追究僱主的誹謗行為。在工人互相支援下,阿瑜一步一步走下去,要取回應有的權利。

日前,阿瑜在勞資審裁追回大部份權益。阿逾覺得持續了近一年的問題終於得到解決,精神終於可以暫時放鬆一下,而最大的感受,都係嗰句,感到有人支持,是工人爭取自己應有權益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