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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與保育」:皇后碼頭事件的一點省思

冷眼觀察世情,靜看本港民生民情變化。皇后碼頭戴著它的歷史離開了,絕食人士一一終被抬走。所謂「文化」,面對清拆,如今彷彿束之高閣,已不知如何定義。梁文道《時間站在我們這一邊》高舉「年輕」二字,答謝林鄭月娥局長女士的抬走,鬧得沸沸揚揚,有人詰問文道先生的氣結,要對其人重新評估;有人贊同文道先生的率性直表,帶有魯迅式的阿Q,又隱含孔聖人的春秋筆法。升斗小民的言論,迄今於此,或已無足輕重,或仍重於泰山,然而,保育意識已非政府當局不了解之事,這可以肯定。觀今推行之通識教育,「保育與發展」確為本港教育首重的一環。文道先生責難政府懵懂愚昧於當世之事,似乎未夠持平。不過,文道先生「問道」於世,為保育之士大聲「吶喊」,卻暗暗似有當年魯迅的影子。

美利樓如今座落於赤柱,全新似的光潔,已不見舊痕。它的歷史陳跡,似已蕩然無存,不為新一代所能體察與感受。利東街全線閉業,重新策劃,街尾停車場原址,已建有一橦全新的商業大廈,街中有些燈光藝術似的把戲,一篇新的氣象。政府說要配合都巿化發展,城巿規劃,於是,可以拆的都拆走,不能拆的都一一搬走。天星碼頭已於早前跟港人說了再見,再置,不自覺的心生一種距離與陌生的感覺。如今拆到一級文物皇后碼頭身上,釀出轟轟烈烈的「本土行動」,多天的絕食,換取不了政府的讓步,卻引起了新聞的觸覺,大眾的關注。這些一切一切的港情事態,無不環繞「保育與發展」兩面。其實,到底是保育重要,還是發展重要,兩者之間是否就不能取之平衝呢?

保育理據薄弱,當屬致命之因

過氣局長何志平曾提及「集體回憶」,這其實是保育人士大呼疾叫的主要理據,也是文化研究學必然修讀的概念。關於「集體回憶」,找到的例子有許多,主要都深入到民眾裡,為港人所共識。皇后碼頭是昔日英治電影迄今取材的理想地,近半世紀以來不少電影都借皇后粉飾上映。據陳智德先生〈殖民符號的轉移─皇后掇影五十年〉所言,這些電影包括《血淚人生》、《難兄難弟》等。而皇后碼頭最具特色的是英治時期歷屆港督的登岸地,這就參與了建構港人回憶的重要片段,亦成為香港本土文化的一個部分。此外,皇后碼頭亦具有與今日時代廣場似的港人約會地點的地標功能等等。「集體回憶」四字的理論支持,迄今欠奉,流於空泛,是它最為人詬病的地方。1991年,安德遜(B. Anderson)曾有「想像群體」的概念,借助語言、博物館、甚至地方回憶等,作為建構國家概念或種族概念的成因,當中涉及殖民主義色彩,其意涵或多少具有相似之處。按照「集體回憶」的說法,曾灶財的街頭毛筆文化,亦具有可歸入作為本港文化的一個部分。有人說這就像瘋人破壞巿容可作文化一樣無稽。Raymond Williams把「文化」一詞擴大至日常生活,這卻多少使文化二字的廣延性變得難以觸摸。雖然2007年政府在「發展」的大前提底下,把「集體回憶」撥入考慮作保育政策之列上,但是始終相當有限。

「城巿規劃」愰子,掃除港英遺跡

 皇后碼頭深具港英政府的痕跡,它不但是歷屆港督的登岸地,也是冠以「皇后」之名而屹立於香港。香港皇后碼頭有說是個殖民符號,所以多少對中國政權管治上會帶來不便。這情況就像當年美國可口可樂或迪士尼公園打入中國內陸巿場一樣,前者被嚴禁多年,後者卻只見贗品。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曾借以符號學以「黑人向法國國旗致敬」表示帝國主義借符號擴張的意義。於這種情況底下,可口可樂可被視為國旗般賦予了大美國主義色彩的符號意義。如是者的話,美國可口可樂就難怪曾多年被禁止打入中國大陸巿場了。皇后碼頭雖然已被列為一級文物,然而若被視為港英政府的殖民符號,當然就不能看作簡單的「文物」一回事了。一級文物無礙於政府的決議清拆,或許這當中存在文章。可惜的是,港英治港百年,百年歷史建築文物難免帶有英治色彩,難道要一一拆除嗎?抑或是大則拆去、小則更名?這引申的問題頗多,諸如維多利亞公園、維多利亞港、皇后象廣場等的未來命運。

城巿規劃發展,本港重要一環

香港地少人多,土地可用面積有限,一直以來,城巿規劃都是極具重要的一環。西九的推倒重建,雖然當中帶有爭議性,但是仍可見政府的施政重點。不能否認的是香港面對多元化的未來發展,對於土地的規劃甚為重要,需要審慎的計算與設計,這大概是不談自明,不用多費筆墨。政府方面聲稱,中環的土地規劃用途改變,需要興建新的高速公路來配合末來酒店、商業及寫字樓的發展,而且這已經計劃多年了。不過,爭拗的焦點是如何既要發展又要保育呢?


政府推出的折衷方案是「原址重置」,可是,這多少有損文物的珍貴性,甚至是徹底破壞了原來的價值。建築文物與一般的物品文物不同,兩者最大的分別是建築文物是與地緣有著密切不分的關係,而物品文物是可以像「清明上河圖」般運來運去而不減其藝術色彩。據說皇后碼頭是當年建築師就整個中環地區加以設計,並與鄰近的皇后像廣場等一併計算在內。換句話說,它根本是一整套的建築設計。倘若斷了其中一個部分,它的價值便不能說全了。此外,建築文物多少是不容對它加以動工,就像古跡一樣,只能對其失修之處加以修補,以作保全,而不能把整個文物拆去再置。歷史價值與文物本身二而為一,一而為二,又與文物本身的座落環境構成關係,當中強調的是不能分割、不能拆除、不能轉移。但是這樣般徹底的話,豈不是政府對地區及建築便完全不能動以分毫?

在發展與保育的議題上,保育人士似乎未有兩全的方案,只獨獨要求保全,並化以絕食及動員行動,相反,政府面對兩難之時,確有考慮到雙方關係。林鄭月娥局長的現身與微笑,其站場所在,實非一人可以作主,試問教她如何面對「眾虎」答話。雖然「深入虎穴」一詞,未免過於誇張,實多為報章用作招徠之語,然而,卻不能否認,她當中帶有關心與安撫之意,縱使這或許明顯不過是政治手腕,向大眾作一點偽裝的嬌態。

保育人士的成功在於帶起港人對保育的意識,尤其司徒薇、朱凱迪、陳景輝諸人身體力行。相信他們的成功會使新一代更重視保育的課題,並在日後政府施政裡,得到更多的關注。無論這種關注是出於設防心態或者真正的關心;而政府的成功則在於除了作為皇后事件的勝利者外,亦在於給世人「能看到」的兼顧兩面的政治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