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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城市發展的劇本

從經濟支柱的角度來說,首先,是一個地方被國家或政府選定開發,由鄉郊或農村開始。人力集中的製造業是一個城市開發的方案。製造業所說的,從來都是全球生產,一個初生的城市,從中設立工廠,為世界帶來便宜的生產成本。自戰後依靠製造業賺取外匯,是香港和亞洲城市發展的經歷與劇本。

技術轉移、教育培訓;基礎建設、社會福利,令城市生活穩定下來。而服務業當初從一個城市的製造業人口為市場起點,從市集街舖逐漸發展品牌,並塑造受眾的品味。當工業令一個城市的餅仔造大了,也養肥了一個城市的人口時,製造業便離開這個城市,向Offshore轉移,尋找更便宜的生產成本。所謂一個城市從這個階段向高增值發展,便是向服務業轉型。隨著各種各樣的城市建設,一個城市富裕起來,中產階級人口擴大,財富累積邁進消費休閒生活,這個經濟轉型關口順理成章,困難不大。

我一直在說一個不證自明,資本主義式的城市發展。沒錯,說穿了,資本主義所說的正正是財富積累。當服務業也飽和,市場開拓到了一個階級人口的盡頭之後,這個城市的發展又再進到下一個階段。資本家如何在這個階段、這個地方,繼續開拓市場,進一步累積財富和資本呢?從十九世紀巴黎的城市規劃,便看見一個城市發展背後的邏輯:在城市核心興建大型商場、超級豪宅、六星酒店與甲級寫字樓,並從中擺設高檔品牌(Luxury Brands),好服務全球商務旅客與本土高消費人仕。另一方面,城市核心的規劃以地產項目為主,作新一輪的資本累積;並以金融信貨成就高檔消費模式,物業購置便是重要例子。如此高檔建築群,瑰麗堂皇亦重門森鎖。一個城市進入「最佳狀態」,甚麼東西都打入全球排名,爭艷鬥麗;消費消閒也極盡奢華。

這個階段代表著晚期資本主義的來臨,一個城市由工業資本主義進入金融資本主義。尤其在社會耕耘數十年的市民,一般認為這是社會的收成期,一切富裕成果都是值得和應得的。社會習慣於中產的物質生活,以信貨消費未來,一切還未逼到埋身。另一邊廂,統治者與資本家則悄悄接管城市空間,以法律與行政手段倒塞政制渠道,妨礙城市規劃的公共參與,政策可謂無聲無色,令市民蒙在鼓裡。

此時,地產金融已不知不覺蠶食工業創意,社會進入「食老本」時期。可統治者與資本家的貪婪還未及惡貫滿盈,為了更多的資本累積,資本家由一般金融信貨延伸至金融槓桿炒賣,並以貪婪感染買家,包括一般散戶市民。中產階級在士紳化與宮廷化的城市核心撕裂、產業被奪去無法為生,而要依附地產金融的生活模式。在奢華休閒的生活態度渲染之下,老弱貧困被忽視,失業變為平常事。一個城市早已進入風險社會。

當金權政治剝削夠了,市民也受夠時,便從習慣的生活方式逐漸醒覺。新一代重新反思數十年的生活方式與經濟發展邏輯,發掘統治階級的背景──他們掌管城市命運的權力來源、並追溯政客的階級代表性;同時,積極介入空間政治,奪回城市規劃的公共參與權。

當經濟支柱由地產金融轉型到文化和創意工業,對一個城市的長遠發展來說,相比短期的槓桿金融炒賣,風險相對少得多。但轉型波折重重,這涉及一個城市的市民階級和國族身份的重塑,在文化藝術和政治參與中,尋找自身城市(身份)的出路,令自身城市(身份)的輪廓進一步鮮明。

然而,一個城市的發展命運就是如此?或更應該問,這就是人類的命運嗎?歐洲自戰後重整憲政權力與經濟分配,實踐社會民主主義,一度成為其他國家城市的參照;至21世紀首十年,歐洲經歷911、民主危機和債務困擾等問題,可見資本主義仍然形影不離、仍然受到質疑。在全球一體化下的國際關係與經濟發展邏輯,會逐步將人類推向歸一而異同,還是走向持續鬥爭與分離?馬克思說過,要發展文明,先要裹腹取暖;然而,要繼續過物質生活,便要繼續消耗地球資源,包括:土地和水。還是,這種世俗化的政治經濟哲學要改變一下,好讓人類能夠在地球繼續生活下去而作出打算呢?相信這便是人類最難寫下去的生存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