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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遊行:來自中國的公民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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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過了一半多,周曙光或「Zuola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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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過了一半多,周曙光或「Zuola」的名字,肯定是本年度中國大陸網絡上最紅的名字之一。這位在不到半年便走紅的「公民記者」,年初,他採訪了重慶最牛釘子戶,以及各地的拆遷事件。六月,他去了廈門了解反對PX化工項目,七月,跑來了香港,看七一遊行,不過,他跟我說:「我現在想多掙點錢,打算要回家鄉的小鎮賣菜!」

公民記者=平凡老百姓

這個答案令我有點驚訝,他卻自覺「吾道一以貫之」。他說:「每個人都可以在某一個時刻裡變成公民記者,但是,我們仍然是平凡老百姓。」

平凡老百姓周曙光,今年二十六歲,家在湖南省一個你我也不認識的小鎮,靠近長沙及韶山。他不愛在學校讀書,斷斷續續由高中唸到大學一年級,便離校去打工,跑到深圳工作了五年,曾當過網絡管理員,現在懂的電腦技術大都是那時候邊做邊學的。2004年5月,開始寫blog,就是因為這份工作有點清閒。

他喜歡自稱「blogger」,卻沒有刻意去當甚麼「公民記者」,別人這麼稱呼他,他才知道自己是「公民記者」。成千上萬的國內網民,跟他一樣,很早便去紀錄身邊的事情,就是那麼隨心所欲。不過,他補充說,也懷著一些對現況不滿的心情去寫blog:「有些政府控制的媒體不願意報導的,但是又很重要,大家很感興趣,我便滿足一下人們的好奇心,跑去報導一下。」

公民資助公民記者

他報導的事,似乎都跟維權運動相關,但他也說不清這樣的報導對運動有何幫助,他心目中並沒有多少長遠盤算。不過,他直覺上認為,能把事情公諸於世,對公民權益的伸張一定有幫助。

三月重慶釘子戶鬧得很火的時候,他的「新聞台」裡最多人看的文章有幾十萬瀏覽次數,他到重慶採訪,竟然有許多人自願主動上前贊助他,他統計一下,贊助金額竟然有七千元!他沒有好的數碼相機,有心人就贊助他一台!他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然而,事件過後,瀏覽量不再像那段時間這麼高漲。他有點謙厚地說,大約有一千位網民用RSS訂閱他網站,才是最真實的讀者,特別是他的網站被「GFW」掉後(即被官方的網警封瑣了),一般國內網民無法登入,只好靠RSS訂閱器。

一千位訂戶,不是大報,而是小報,可是,對一位普通blogger來說便很足夠了。周曙光說,他到處採訪,不單為了報導,更不是為了成名,而是為了讓更多人學會使用網絡技術,建立自己的blog,自己的媒體,寫自己的報導。在中國,不能辦完全脫離黨政機關的媒體,不管是商業還是獨立的,這是一個遺撼,但是,互聯網的技術讓個人可以打造新聞台,政府也難以全面禁止。

獨立媒體(香港)裡有一個叫Interlocals.net的網站,周曙光申請了它的「民間記者資助計劃」來港採訪。說是「採訪」,他的「報導」卻不改其風格,個人色彩濃厚,日記式,大家不妨看看。有人說他報導不夠深入,勝在點子多,除了列陣圖片及視頻外,他當日還以電腦的攝錄鏡頭,即時傳送遊行畫面給國內網民。

香港是一本難解的經

不過,點子怎樣再多,對周曙光來說,香港仍是一本難解的經。我問了他一些香港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弄得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問下去。我直接問他:你對七一遊行有何感覺?

「香港太不和諧了!哈哈!這當然是反話,這裡每一個人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百花爭鳴,只有言論自由,才有社會和諧。... ...政府說的所謂『和諧社會』,就是有十個鍋在燒水,卻只有三、四個蓋子,有人總想把所有鍋蓋著,卻永遠蓋不住。」

國內朋友喜歡談「素質」,周曙光也不例外,他讚賞香港這個和諧社會「素質」高。在他眼中,七一遊行的群眾與警察「素質」很高,大家也沒有過激行為,很從容冷靜;相反,六月初廈門反PX化工遊行,警察很緊張,怕出了大亂子,部份群眾情緒也激烈,向警察扔雜物,當然,也被其他群眾阻止。所以,他覺得,香港的示威文化,很值得中國大陸學習,中國人民(還是政府該多學點?)要學會在法律的範圍內,爭取自身權益。

他很樂觀,中國國民的「素質」慢慢提升,官員及警察的「素質」也會變好,現在的政治問題便可以慢慢解決。我自問不那麼樂觀,不那麼相信「素質」論,不過,他的樸素的想法,沒有複雜的分析,正反映了他不過是一位有話要說的公民。

「國情」與「港情」

既然,七一遊行是中國內地該多學習的「港情」,那麼香港人又該多學甚麼「國情」?周曙光無法理解這個問題,來自湖南的他似乎跟北京的領導的想法有很大出入。他說:「我想不到中國大陸沒有甚麼東西值得你們來了解,除非要到中國做生意的人,才需要特別理解政府官員的作風,至於其他人,我也不知道要學習甚麼,反正大家都是中國人,分享共同文化嘛。」

他對「國情」論不以為然,他說:「『國情』是我們中國政府一種彈性策略,對我有利的時候,就說是中國特色,不利的時候,也說是『國情』... ...如果我需要你港商來大陸投資,中國特色是我可以免你的稅,領導不想你批評他,又會說是『國情』。」

身旁的編輯大人禁不住問了一句「對你來說,甚麼是愛國?」他說,愛國就是愛自己的國家與人民,但是,不等於愛政府呀!他的想法,其實跟司徒華沒有太大差別,不過他還說:人應該有自由選擇愛不愛國!編輯問:「那麼,你選擇愛國嗎?」答案是甚麼,你自己猜一猜。

周曙光對我們這些問題興趣不大,他告訴我,有機會再來香港,不是要研究甚麼政治問題,而是想深入了解香港年青人的成長。不要以為中國經濟高增長,人人發財,周曙光說,就連許多城裡的年青人,唸了大學四年,他們家庭花了十多萬元,畢業後找到的工作薪水才一千多,如果要照顧父母便更困難了,不要說出人頭地,要生存下去也有困難。香港是更好還是更差?

周曙光覺得香港的年青人幸運些,也快樂些,為何有這種想法?我不知道。不過,他在香港遇上的年青人,的確真的很快樂。七月一日,他與我們一起離開遊行隊伍,大家都不理會警察的重重鐵馬封鎖,到了皇后碼頭看煙花,跟許多靚仔靚妹打鼓、跳舞及唱歌作樂,還有煙花陪襯。回歸快樂的一刻,不知是否帶來一些錯覺?

中港共融:玩真不要玩假

中港互相認識如果不是玩假,而要玩真,大可從這些年青人快樂與痛苦的經驗出發。可惜,這些都在所謂「中國大世紀」與「香港大機遇」中被掩埋掉。在跟周曙光的對話中,令我感覺到,許多設定了的中港關係的詞語,只是北京政府與親北京陣營的「私人語言」,卻要我們學會。真要跟中國大陸朋友談中港關係,最好還是要另擇一套語言。至於要學習國情,閱讀他的blog,肯定比參加國情教育團更划算,更有得益。

臨行前,他又跟我談起賣菜大計。他的賣菜攤子開了幾個月,便被他的公民記者活動耽擱了,回去他要好好地做回「本行」,他覺得,賣菜要比呆在IT界當網絡管理員要有出息得多(這真是值得深思的「國情」!)。訪問完了,他要去皇后碼頭跟大夥兒露宿,他突然又有點興奮地跟我說,將來把賣菜生意搞大後,說不定下次來港,可以帶著計劃書,找香港朋友合作投資呢!

不管賣菜大計是否成功,希望他偶然還會有空當「公民記者」。

同日刊登在《星期日明報》(200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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