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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國慶見聞錄

京城國慶見聞錄

原圖見

十月一日前後,本人因事滯留北京,意外體驗了慶典下的京城生活。由於平頭百姓,無資格進入慶典現場感受祖國解放軍的軍威、群眾巡遊的歡樂氣氛,以下所記,與所有只能透過電視轉播得見盛況的百姓一樣,只是封鎖區外所能接觸的庶民生活的點滴。所見所聞並無特別,唯紀錄一些稍可解頤的街頭巷議。

十一慶典前一天的黃昏,我辦完公事回程時從出租車上外望,整個北京城受塵霧所罩,能見度極低,遂對司機說:這種天氣,明天怎麼辦?司機平靜地說:放心,沒有共產黨辦不到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句話現在已經不靈了。我伸長脖子看看司機位子旁邊是否裝有新聞中說的監聽器,卻看不出端倪,還想說點甚麼,想想也就算了。二環以內,很多地方已經封鎖了,全副武裝的軍人在路口把守,指揮來往車輛繞道而行。出租車越走越遠,司機倒沒說甚麼,反正錢都算在客人身上,本來二十多塊錢的車程,回到酒店時,我需要付出五十多塊。

十月一日早上,反正已經無法辦公事,留在酒店看電視直播也沒意思,就出去走走。路上空盪盪,無人也無車,更招不到出租車,難道大家都去天安門看慶典了?反正無事,我從宣武門外大街慢慢向北朝著天安門方向走去,走到宣武門西大街口,路上已為臨時鐵欄所阻,武裝人員過來問我:甚麼人?有證件嗎?我掏出回鄉卡給他,他看也不看,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去,回去,你不能進去。我只好往回走,拐入最近的胡同裡,這時隱約傳來高音喇叭聲,慶典似乎快開始了。我找了家小吃店坐下,時間剛好是早上十點。

小吃店裡人不少,可能本來都是想到現場看慶典卻不得而入的人吧,以本地人居多。隨著開場的音樂聲,天安門城樓上領導人以胡錦濤為首魚貫入場,老闆娘拿起遙控器把聲音調大,於是店內的人都抬起頭來看直播。電視機裡天安門廣場上空藍天白雲,底下群眾個個笑逐顏開。這時有個禿頭中年男人說話了:嘖嘖嘖,真厲害,他們還可以留點雲在天上,比單調的藍天好看多了。老闆娘接話:你不知道射了四百多枚火箭呢,昨天整天我都不敢出門,不知道空氣中都飄著些啥。

升旗隊走向旗桿時,那中年男人又開腔了:嘖嘖嘖,機器人一樣。老闆娘說:你不知道,練了多長時間啊,最難得是每個人都一樣高呢。這時,電視機出現每個領導人的特寫鏡頭,我旁邊另一個戴眼鏡的瘦個子中年男人隨著每個出鏡的領導人,都會加一句評語:怎麼一點笑容都沒有,整一個蠟像站那;噯,這太上皇剛從棺材爬出來似的;他應該去做一下去皺;他在看啥呀,頭不動、眼珠子飄來飄去;咱們接班人的頭為啥永遠都是歪的,真想幫他掰正;他該去割雙眼皮;他,噯,都不想說了,乾脆戴個墨鏡算了。每說一句,旁邊都有一些笑聲和應。

到了閱兵環節,載著胡錦濤的車從金水橋開出來,駛向受閱軍隊時,我後背一把故意壓低的聲音突然大吼: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啦!回頭一看,原來是個小伙子。對面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以稚音回應:首長好!為人民服務!這時,電視機裡才傳來胡錦濤和官兵一模一樣的對答,全店的人一下子樂開了,哄堂大笑。

看著電視上坦克大炮、各個兵種的方陣在長安街上從東向西挺進,以及天安門廣場上人群操排出各式圖案,剛才那個禿頭中年男人又發出感嘆:嘖嘖嘖,看來閱兵的好看程度咱中國肯定是世界第一了,可人群操還比不上朝鮮。到了最後兩個兵種方陣出場,戴眼鏡的瘦個子中年男人又說了:還是胡哥識貨,看到女兵終於笑了;看到粉紅女民兵還笑著揮手呢。

到了花車出場的時候,我站起來結帳,出去附近的胡同轉轉,街上無人也無車,看來機關公司都放假,人們也很少出門吧。雖然無啥可看,但漫無目的地在胡同街巷之間亂轉,這種天氣下確實讓人很舒服。經過兩天前才開通的地鐵四號線陶然亭站,就下去看看,票價很便宜,全程都是兩塊,但看到進站還要排隊安檢,手提包要經過X光機檢查,天安門附近所有站點都封閉,我放棄了坐地鐵的念頭。回到地面,繼續亂轉,在這空盪盪的京城街上漫遊,我的心靈居然享受到了難得的安和平靜。

看看時間,原來快到下午一點了,活動應該結束了吧。我向著西長安街方向走,雖然街口仍然封鎖,但有些已經允許老百姓步行穿越進入一些胡同。因此,我得以走到新文化街,路過中國共產黨主要創立人之一李大釗的故居,卻沒有開放,關著門靜靜地立在路邊,門前也沒有任何遊人。

該處接近西長安街末端巡遊隊伍的疏散區,我走進一家成都小吃店,坐下叫了一碗麵。電視裡已經開始重播剛剛的慶典活動,一位年輕小姐對老闆說:能不能看別台,今天在家已經看一早上了。老闆頭也沒抬回應:轉別台沒用,都是這些。

這時,陸陸續續一些穿著彩色衣服參加完巡遊的人進店吃飯,氣氛開始熱絡起來,吃客們此起彼落地在談剛剛的活動,沒人再注意看電視了。我隔壁桌是一對母女,媽媽是老師,剛剛接了表演完的女兒;對面有個中年男人搭腔:你知道嗎,你女兒多幸運呀,早上那小小圈子裡面聚集的人,起碼掌握了全中國九成的財富,你說你沾了多大的財氣呀。那媽媽提高聲浪說了:還說呢,上次奧運表演還發點錢,這次上面說了節儉過國慶,你說那場面哪裡看出來節儉了?就是節到人身上了,這次表演一分錢也沒有,練了這麼久不說,昨天下午就要去集合,每人就是發一個麵包、一瓶水、一塊紙尿布,他們老師還叫同學們不要喝水呢,你說小孩受得了嗎?話雖如此,那媽媽臉上還是充滿了驕傲的。

往回走的路上,我的耳畔彷彿響起了遙遠的歌聲:……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側頭再仔細一聽,原來甚麼聲音也沒有,只有一個肅靜的北京。

原刊於《澳門觀察報》,2009.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