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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主義真的那麼邪惡嗎?──讀王牧師〈小心伏兵!〉一文有感,兼論教會當如何面對怪物

近日有一位牧師在《時代論壇》撰文狠批後現代主義。得罪講句,整篇文章都是屁話,真不知道那位牧師在撰文前是不是吃了太多蕃薯,以致放屁不能自制。奉勸這位仁兄下次寫文時押番塊片,不然整污糟條褲就無謂了。

很多基督徒及牧者在論及當代思潮時,只會想到「墜落」兩個字。這若不是故步自封,就是不學無術。如此的討厭思考、拒絕聆聽並自以為義,簡直就是聖經中法利賽人的翻版。倘若耶穌基督再次降生,準會給這群「基督徒」再次釘死。

有一位朋友只費了幾天工夫,就寫了以下一文反駁牧師的謬論。本人的評語只有兩個字:痛快!

後現代主義真的那麼邪惡嗎?──讀王牧師〈小心伏兵!〉一文有感,兼論教會當如何面對怪物

by: 古斌

讀罷王永信牧師〈小心伏兵!--今日教會不要被魔鬼「抄後路」!〉一文,筆者能夠分享王牧師對教會後門失守的擔心,只是,筆者還是希望為後現代主義說幾句話。筆者相信,這個澄清的嘗試,有助福音教會決定用甚麼策略來面對「後欄起火」的局面。

事實上,從不同途徑,筆者注意到「後現代」這個詞在福音教會裡總是以一個挑戰者的姿態現身,它不就是要吞吃教會的一頭怪物,不就是指教會為降魔而發現的祕笈,教會對它又愛又恨。對於這個詞,教會領袖把他們對當前社會混亂難掌握的不安,全都投射在其上。結果,後現代(主義)是一頭教會又想馴服又想除滅的怪物。(「後現代」和「後現代主義」兩個詞,一些學者是互通使用的,區分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嚴格,例如詹明信)

筆者從不同的場合,觀察教會領袖如何談論後現代(主義),發現離不開以下幾個形象,或想像:

* 個人主義──即是說,後現代的人特別自私自我
* 相對主義──即是說,後現代沒有真理沒有對錯
* 宗教多元──即是說,後現代裡基督教價值失勢

可是,如果後現代(主義)就是自我、就是相對、就是多元,請問:「後現代」和「現代」有分別嗎?在後現代這個「後」字未發明之前,教會一樣罵世俗是自我自私,是沒有真理,也抗拒基督教的排他性。(其實,如果要挑剔一點,我們可以再追問,是不是世界曾經有一個時期,世人不是自私的?不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不罵教會的信仰霸道?──算了,這也是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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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這個詞,在不同的學者裡有不同的用法,但不知為甚麼,美國福音派往往強調的,是它的宗教多元主義,有些人又以為這就是相對主義。請留意, 多元主義(pluralism)講的,是一個群體的場景,是指不同的群體有自己的價值,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歷史,有自己的生存空間。多元主義要說的, 不是「世上無真理」;主張「世上無真理」的人,他認為他的主張具有普世適用性嗎?如果有,那正正不是多元主義!

多元主義講的是群體,要求大家看見群體,用比較哲學的說法,是看見主體,看見任何一句話都不是在空氣中冒出來的,而是來自說話的一個人,或者一個集團,一個群體。

那麼,多元主義以前,誰在說話?誰在說普遍的話?這就是籠統叫做「後現代」的知識分子們致力要世人正視的。例如,著名的薩伊德(Edward Said),他是巴勒斯坦人,又是基督徒,他不能分享「後現代」名號下的種種,但他提出的「東方主義」(Orientalism),批評西方世界對東方人一套浪漫神祕的想像打造,就是要強調許多對東方的真理論述,其實是偏離東方的現實。這一個把真理的言說者曝光的手法,你或者會說它是把真理「相對化」,但這類論述真正的意圖是告訴大家:請聽聽東方人談論東方吧!(或者:請聽聽第三世界談論第三世界吧!請聽聽女人談論女人吧!)它只是把本來是相對的打回原形,並且叫大家也聆聽一直充耳不聞(甚至是被滅聲)的說話。可見,這種做法並沒有否定真理,而是把真理的詮釋權擴展至一直失去這項權利的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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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牧師提到,後現代主義是說「人就是神」,筆者也是非常保留的。這裡帶出福音教會對後現代主義普遍的另一個想象,就是說:後現代很驕傲,因為它連真理也要打倒。但正如筆者剛剛所說,後現代知識分子要打倒的,是真理的「人言」,而不是真理本身,至於真理本身是否存在,那是另一個哲學問題,不是所有分享對多元關懷的學者,都有相同的觀點。

後現代要打倒的,正正是「人」,正正是偽裝上帝的「人」,是那偽裝上帝之言的「人言」。這個打倒人的運動,有人認為尼采宣告「上帝之死」時已是這個 意思,當然尼采這句話,不同人有不同的詮釋。筆者所採納的,是海德格(Heidegger)的詮釋,也是被許多後現代知識分子分享的詮釋,就是說:尼采要 宣告死掉的,是一種偽裝的神學,一種偽裝上帝之言的「人言」那神聖的基礎。

換句話說,在學術而言,後現代反而強調謙遜,它反對真理是因為當代史上太多人說「我找到真理」,但這些「真理」卻把世界拖進煉獄。中國人文革的傷 痕,見證了「真理」的可怕,這就是後現代一直反對的那種真理。當提出後現代主義這個詞的李歐塔(Lyotard)說要反對元敘事(grand narrative)時,他主張的不是沒有敘事,而是維持眾多小敘事的局面。或者可以說,後現代懼怕的,是眼下一幕一幕「絕對真理」造成的血腥歷史,它寧願返回遊牧民族的時代,也不要一統天下的所謂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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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Carl Henry在一九八八年寫上「美國的世代已成過去」時,他是站在美國人的位置說話。筆者不是說,任何人說的話都是為自己利益,都是權力的產物,但我們卻不能漠視這個位置,不能忘掉審視這個位置有甚麼盲點。美國的世代過去,對美國人來說是危機,那是因為他是美國人,要向美國人說話。但我們不是美國人,我們有 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契機,我們不曾分享美國人得勢時的驕傲,也不會分享他們失勢的焦慮。

在此,筆者不打算形成另一個民族(主義)的論述,筆者只想指出,教會雖然不可能與所屬的群體抽離,但它的資源正是可以批判群體的盲點,福音的普世語 言注定要求福音與群體身分要有一個批判的近距(critical proximity),教會的跨境性,不同群體對福音的共享,理應不斷對教會群體內現成的語言造成衝擊,補充和修訂。

Carl Henry所哀掉的,如果是普世宣教文化的沒落,那只會是美國所看見的「普世」宣教文化,如果是一個偉大文化的黃昏,那只會是美國福音派對本土文化影響的黃昏(但這本書太舊,事實是這二十年福音派又再在美國本土抬頭)。如果我們翻看一下普世宣教的期刊或報道,我們會發現,美國福音派的普世宣教參與在減少,但接棒的不是中國人──對不起,這種大中華主義並沒有在歷史上實現!今天福音的棒倒是交到拉丁美洲,交到韓國;交到的群體,既非美國,亦非中國。

筆者並不否認,作為香港人,華人教會是很大香港主義的(移居美加已有助沖淡這份以斯帖情意結),因此,它曾經用一個好像看山區貧民的心態看中國的教會,這完全是當初西方宣教士踏足中國時同一份悲情,看見中國人是多麼落後,多麼迷信,多麼需要西方偉大的科學,和信仰。(教會則把科學、民主轉譯成資源、培訓,迷信則轉譯成異端橫行)

只是,這種早年西方宣教士以悲情表現的居高姿態,現在在差傳群體裡是遭受批判和警剔的。今天作為宣教士,會有一份自覺性,除了認清自己福音使者的身分,也認清自己可能站錯的位置,站錯位置,福音就見證錯了;從前差傳和帝國主義侵略的千絲萬縷關係的歷史,是大家都不想再接上一筆的。

可是,堂會和服待堂會的福音機構,似乎仍未有這份醒覺。我們所認識的,仍然是一人改寫一切的史觀。(而且這個人往往是白人,這個歷史卻強加在全世界,以普世歷史自居,至於中國人的版本則在白人後頭接上華人,也是以普世歷史自居,只不過是華人接棒的續集。)我們所運用的語言,仍是戰線想像的爭戰語言。(可以想像,在羅馬帝國統治下,這種語言是合法的,也是適切的,但今天我們還未培養當下的時代觸覺,一份多元文化意識。)

※   ※   ※

當教會還在揮舞它的刀劍,呼籲為真理而作「殊死戰爭」時,那種一觸即發的施暴精神,和伊斯蘭激進分子的聖戰,分別只是程度的問題,一個是文化戰,一個則會製造炸彈。可是,後現代知識分子往往批判的,正正就是暴力,正正就是這種把一切異類都看成怪物的精神狀態。對目前的華人福音教會來說,怪物,是不能傳福音的,為福音的緣故,怪物是應當宰掉的。

讓我們盡早懂得聆聽,管它女性主義還是後現代,後殖民還是多元主義,聆聽吧!那才是真正的儆醒;睜眼吧!那才是真正的認清時代。

(作者網址:http://home.netvigator.com/~kudaniel/
http://www.christiantimes.org.hk/ ,時代論壇時代講場,6.6.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