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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旺角可能分裂

佔領旺角可能分裂

近日發生的旺角的打邊爐事件,可能會最終促使旺角佔領區分裂。

事緣前日(9/10)在旺角佔領區發生了一個名為「旺角新村」的活動,內容包括 乒乓球、打邊爐、綿花糖等,位置遠離亞皆老街帳篷,在與山東街交接的一段較空曠的彌敦道上。同場有人策劃了名為佔領小屋設計比賽的活動,有人用紙皮建造小屋,並冠上「彌敦一號」等名號供人休息。活動的照片迅速在社交平台及網上媒體傳開,引起十分大的反應。

在Whatsapp群組也有流傳消息,第一波的消息,是指策劃者是「藍絲帶」,應立即制止及清場,而第二波,就製圖指是「左翼廿一」滋事,到了第三波,網上有輿論領袖以安全為由呼籲制止打邊爐後,流傳的訊息就比較強調是明火危險及聚賭對運動形象有損。據稱一開首有人過去勸止時,仍是可以討論的,但很快就有更多人圍住打邊爐的人叫囂,最後爐具和打球的設備都被收起。而佔領小屋設計比賽一邊,反應不俗,吸引了很多佔領的公眾,但亦有被批評為「阻街」,雖然小屋是位於路障之內。

策劃打邊爐一的方明顯沒有準備要面對憤怒的人群,在網上輿論陣地是一面倒地輸了。有趣的是,在現場支持玩樂的人其實頗多,最終爐具收起後,油麻地一段聚集的人更多。稍後人群中的討論持續,佔領小屋設計比賽一邊設立了吹水區,就事件討論。我觀察到有一些反對打邊爐的人策動圍向討論的人唱生日歌,但最後因討論者太大群,竟失敗了。

另一邊原先打邊爐的位置也有群眾聚集。有人在人群中大叫散開,制止其他人討論。主要論述為「軍紀」、「公眾形象」等等,指現在是行軍打仗,玩樂成何體統。當被問到是哪位將軍頒布的軍紀,論者就開始大叫散開不要討論等,例如大叫「唔好中計呀,唔好傾!」。亦有人表示要召喚食環執法。 現場一位佔領者表示,曾問為何不能討論,得到的回覆是「唔係乜都要討論架麻,食個叉雞飯又要討論喇喎?」這位佔領者本身是素食者,因此對此答覆不認同。

緊接著在網上,出現了一些點名抹黑的POST,一些參與打邊爐的人被拍照起底。現場有人把這些照片列印出來張貼,指照片中的人是左膠共諜。由於其中一個被點相的人是大專政改關注組的學生,大專政改關注組即晚便發聲明譴責抹黑行為,呼籲不要分化。

及至翌晚(10/10),由街坊設立的關羽高達亦被人以不莊重為由拆走,紙皮屋一度被圍堵。另一方面,有一班九龍區的中學生在彌敦道上放映由許鞍華導演的電影《千言萬語》,內容講述香港六七十年代社會運動。放映中途被圍堵並指責活動是「嘉年華化」,也有人指放映違反版權條例。最後有便衣警探介入下電影放映告吹。主辦學生表示失望︰「佢地又話保護學生,但當我地播電影就話我地搞破壞,成日都勁緊張。」學生表示,他們停止放映後,反對者繼續怒罵,似是想把他們趕走,令他們感到不解。

當晚稍夜,有一群人四出恐嚇在場討論的佔領者,質問是不是左膠,有女生被嚇至大叫救命。另外,有正在場玩桌遊的佔領者因見有群人四出巡行,因怕被指為左膠而趕緊收起桌遊。 當晚凌晨摺在一邊的乒乓球桌被不明人推走,聲稱要丟掉。佔領者阻止才得以保存。

到了第三日(11/10),佔領區的紙皮屋被人拆毀,但無人目擊事件經過。活化廳發聲明表示感到傷心和無奈。有市民表示拆小屋的人無異於「城管」或「民間食環」。

晚上中學生再放映電影,再次受到挑釁。是次有一些獨立電影工作者幫忙向人群解說,電影在紛擾聲中播完。惟爭吵其間有人聲稱向海關投訴學生侵犯版權。學生透露播放電影的行動是在金鐘政總罷課現場看完電影後受到啟發,希望在旺角分享電影不一定是娛樂,而可以引發反思的訊息。

這場正在發酵中的衝突仍然持續。在爭普選運動的主題下,我認為公民社會都應該留意旺角的事態發展。因為這場衝突很可能決定未來公民社會的質地。

壓制民間自發的活動,可能兩敗俱傷

有論者指要打邊爐行入一條街就有得打,打飽先出來。要娛樂也可以離開佔領現場。這觀察符合事實,旺角的人對於街頭打邊爐、大排檔、雞鍋等見怪不怪,很多人都會享受街邊邊爐。反之若把入一條街搬出一條街,就會引起壓制。這或許是因為,彌敦道已被佔領作為「佔領」的用途,而現時對「佔領」的理解,其實是靜坐,與集會示威差別不大。因此不符合此特定用途的群體會被清走。而此前也確實未有人試過在彌敦道打邊爐。 有佔領者以葉公好龍的故事來比喻這場佔領,當自主自發的事情(在取得普選前)真的發生,民眾反而害怕了。

有人質問點為何早有準備帶來乒乓波檯、綿花糖機,是不是內鬼,我只道是看倌太小看這個地方。正所謂「行過少少,雞都有得你叫」,此地適宜佔領的其中一個條件,正是包羅萬有,社區支援充足(或稱「地氣」)。作為一個旺角街坊,個人認為旺角的最特別之處是不怕犯規,人人都可以擺出少少。所以打乒乓球、打邊爐一類活動在未受攻擊前,是頗受路過街坊歡迎,甚至主動落場參與的。

有分析指是有團體嘗試把社區運動模式帶入抗爭,將導致失敗,這實為誤解。實情是,爭普選這政制議題倡議以全民運動的模式進入了社區。如果議題與社區兩者相輔相乘,可令普選運動駁通地氣,得到社區支持,一如關公守路障般人人稱善。否則,如果兩者不通,一方要霸凌另一方,則會打散原有的社區脈絡,最後可能兩敗俱傷。

由於旺角油麻地的社區經營已有多年,騎劫空間運動 (真的是叫space hijacking)一直在進行當中。對於行軍打將適用的「軍紀」,其實相當陌生。對於突如其來的爭普選佔領旺角,旺角油麻地社群都一直以躍躍支持的心態,出盡自己所有在支援著。有食物的送食物,有關公像送關公像。而享受打街邊邊爐的街坊,自不然就將地區特色拿出來。而佔領撐小店、小店撐佔領,更是將既有的社區運動同當下議題結合的成果。 而軍紀其實是束縛性的,而且蘊含威權。紙皮屋乃街坊用來在佔領區留宿的作品,兼諷刺地產霸權。如果有人壓制民間自發的活動,不單有趁機打擊政敵,意圖爭奪運動領導權之嫌,更破壞地氣,勢將引起反撲。

對空間騎劫活動的批評

空間騎劫,是「佔領」這一運動模式不能繞過的命題。「騎劫」、「可能性」、「嘉年華」都在是次論爭中反復出現。為何「左膠」如此深入民心呢? 這要分析群眾的構成。這批反對「嘉年華化」群眾,多是對民主黨的妥協策略失望,甚至在2010年政改時被出賣的選民。另外他們也厭倦社會動組織者的僵化保守模式。他們渴望突破,但他們認得的社運組織者在行動上因循,甚至有阻止行動升級的往績。在他們看來,社會運動是一直失敗的,因此只有完全擺脫社運組織者的領導,才有勝利的可能。對於反對「嘉年華化」的佔領者來說,「可能性」一詞等同「失敗」。他們認為參與一場運動並不是為了失敗,而是為了達到目標。偏偏空間騎劫的行動開宗明義,就是要開拓被高度管理化及功能化的城市空間的「可能性」,而在一百個可能性的探索當中,九成都是失敗的,甚至未必有一個可以「實現」。故此一些論者對此組詞彙十分反感。

個人認為在佔領地進行各種康樂活動,其中一個目的是政治日常化,日常政治化。可是僅僅把日常生活搬到佔領區並沒有達到「日常化」的效果。因為佔領區始終有緊張氣氛,如上所述,佔領區已被佔領作佔領之用,恆常處於一個緊急狀態。而隨著金鐘的運動變化,旺角也會相應有變化,很大程度上是互相依賴。因此旺角佔領區是不可能有真正的自主、自發的,任何發生在佔領區的事,會以是否能輔助真普選運動而界定是否值得做,或做的人是否內鬼。

「旺角新村開幕日」的失敗之處,在於打邊爐,綿花糖等,並不是有機發生,而是策動出來的顛覆。原意是把運動從單一議題拉闊,但因做得太明顯,就遭到原本秩序的維持者視為民主敵人而加以鎮壓。太刻意的展演、影像生產,也導致了行動成為「奇觀」,不單自其他現場行動中被孤立出來,也成為媒體容易消費的影像。很多反對者翌日即拿著東方日報的報導,指責參與者「映衰場運動」。事實上,組織者事前也沒有準備好足夠的論述去說服異議者。「政治日常化」這目標,就是次活動來評價,是失敗的。

媒介之爭

現時運動的主要傳訊渠道是網絡媒體、網上電台、凌散的現場Facebook 專頁等。這些媒體不單跟進事態發展,也有帶動運動發展方向。很多現場的行動,是回應網絡上的呼籲而進行。由於早前對於「大會」、「大台」、「糾察」一類中介角色有批評,因此現場甚至沒有一個集中收發資訊的平台。同時,現場氣氛也對小組討論的決策方式十分反感。反對者對於現場討論能得出任何有意義的成果沒有信心。他們認為小組討論只是詭計,令行動無法進行。他們也不相信透過討論可以說服發起康樂活動的人。於是直接以群眾壓力中止康樂活動,並拒絕討論。如果親身溝通也算作一種媒介,則這可理解為一場媒介之爭——在網媒與現場決策之間,網媒明顯佔凌駕地位。由此引起的眾多後果之一,是網上流傳的謠傳抹黑,獵巫、扣帽子以至人身攻擊,即使當事人站在你面前也是百辭莫辯。

旺角可能分裂

旺角的政治版圖十分複雜,很多民間團體、地區力量、街坊早已在此經營。不似金鐘,在佔領之前基本上只是空地。自打邊爐事件以後,我已覺得一場戰爭在所難免——狹義來看,這是運動領導權、政團追隨者的爭奪;廣義來看,這是兩種政治模態(民主領袖與自由無支配)之間的大戰。打邊爐與乒乓球只是導火線。在中止電影放映、拆毀紙皮屋事件發生之後,衝突更是一觸即發。

歸根究底,開拓佔領的想像,與有明確單一訴求的集會示威是屬於不同剖面的政治。我認為山東街一段的佔領者與亞皆老街一段的佔領者存在很根深蒂固的矛盾,如果處理得不好的話,最終可能會有「爭地盤」的肢體暴力,然後在互相指控為內鬼之中潰散。比較好的結果將是各有地盤,互不瞅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