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英國大學的「共渡時艱」

在大學工作了差不多四個月,我昨天第一次參加了管理層會議,預備當我上司不在的時候頂替她當秘書。停工了一年當全職學生,開會的感覺陌生得很,但會議的格局、座位、文件、議題等等都依稀喚起了我一些記憶。對,我以往也參加過不少類似的會議;年初的大會更是訂定全年目標、計劃行動的重要時刻,當然也少不了有PowerPoint演講。

大學的全年大計沒有別的──如何減省開支。於本年三月起,政府會削減教育撥款百分之十五,大學無論如何都得接受這安排。增加學費也彌補不了這減幅,所以,所有部門總管都已給校長許下承諾,定下本年減省開支的明確目標;負責電腦科技那部門誓言會減百分之十七,教學部門也會減百分之十,而我們物業設施管理就會減百分之十一。

在是次會議打頭炮的是保安管理,負責管理保安外判合同的經理如數家珍般指出時保安員工不合格的工作表現,又表示經過嚴謹的投標過程後,甄選出新的合約公司。新公司能提供雙倍服務,除了保安團隊,亦有負責接待的團隊,讓現時兼任接待生的保安員能長時間在校園巡邏。在勞工法例要求下,新的保安公司會繼續聘任現時的合約保安員,而新公司亦會提供訓練,務求提升留任員工的質素。如此理想的服務,竟可以比去年的保安合約節省百分之七!

這樣給人生氣和希望的報告,想必是大家效法的對象。但我一面聽,一面覺得暈眩,為什麼他那些動聽的數字,在我看來有點兒冷血。一眾經理對轉換外判公司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而提問,但我首先想到的是受影響的工人,他們真的如這經理所說,只是轉了制服,多了培訓,改了工作模式,跟以往沒有太大分別?

當其他人擔心合約轉換公司會否影響學校的日常運作、多少開支被削減等等時,我卻思疑這「節流」的背後其實代表了什麼:真的只是「節省」了經費那麼簡單嗎?用「少點兒」的錢,來換取據說質量和以往一樣的「服務」,這中間的落差,不就是由工人和學生付出嗎?

若教育真是社會的基石,投身教育的人真是社會的清泉和良知,那為什麼這些有識之士面對政府時不站在學生和社會低下階層的立場,捍衛我們學習的權利和工作的權利?為什麼他們最多只會在報章上揶揄政府加劇貧富懸殊的政策,而不作抗爭,甚至只為自身利益設想,而漠視為「削減開支」而犧牲的工人?

但我又暈眩了。這些似曾相識的場景和結論,曾在政府部門任職的我理應是多麼的熟識,何以一年的學習就讓我徹底改變了看事的標準。我暈眩了,在這焗促的會議廳裡,我快要吐了。為什麼我不去想想年終作財政報告時,那些黑色的盈餘數目,能讓整個報告都美麗起來,得到眾人稱許的愉悅?要想繼續在這個社會工作的話,我就得把那含在口裡的嘔吐物重新吞下去,讓那些污穢的從食道再流遍我身體,使我有氣力繼續坐下去。

會議完畢,總管一再強調我們要節流,要用盡一切方法削減開支。

隔天早晨,我忍不住問門口的保安員有關二月一日新合約的事。無錯,新公司會聘用他們,但合約條件轉了。他們每月的工資由1500英鎊減至 900英鎊,工時減少了,因為他們不再是長時間員工,而是兼職員工──沒有假期,沒有病假,因天氣關閉學校的日子,他們不會有收入。我想,全時間員工的時間是朝七晚七,而兼職員工的時間則是朝九至十二,再由下午四時至八時,還要不時調更,這真的是兼職嗎?在經濟繼續蕭條的二O一O年,巴士車資竟可增加百分之二十,對低下階層百上加斤的消費增值稅又由百分之十五回復到十七了,而工資接近五成的大減,這些人,可以怎樣生活呢?我不敢想像。

窮的人真的是越來越窮,這不是聽說,不是流言,而是活活的站在你面前。我們知道,但不想看見;看見了,也就扮作若無其事,或許,加多一句「祝你好運」,然後,轉身返回辦公室,望著電腦的螢光幕呆呆出神,唯望噩夢就只會停留在那些人身上,與我無關。

琦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