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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一條街

紀念一條街
 
不知不覺,利東街/喜帖街已被拆個清光。跟另外兩個城市運動的重要據點—天星和皇后—一樣,已然返魂乏術。這篇文章是寫來紀念的,從個人出發,自己是利東、天星和皇后三場社會運動的參與者之一,她們的逐一倒下,自然百感交集;更重要的是,從更寬廣的社會角度來看,這三場社會運動開啓了嶄新的本土意識,而很多人不知道,利東街社區保存運動才是這種意識的源頭,我們一夥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其實是在灣仔老街坊的影子下前往天星和皇后碼頭的,這方面的世代連結、運動上的橫向傳承倒是必須一記。
 
零四年,我在灣仔一個社區中心工作,自此認識了利東街的一班老街坊。那時候,喜帖街仍十分熱鬧。面對著市建局强行的收購工作,街坊都人心惶惶,很多住户也無奈地逐一被迫遷走。就在這股推土機兵臨城下的氛圍下,筆者給了自己一個螳臂擋車的任務:逛逛喜帖、印刷的舖,或找人打打牙鉸,或用餐都走到街上的老麵店或茶餐廳等,總之盡可能每天都到利東街走走,身體力行地維繫社區中日漸虛弱的「人氣」。
 
一班老街坊沒有逆來順受,她們不同意推土方案,並很快地組織起來,向政府提出民間重建方案。她們的方案沒有什麼石破天驚的跨國新穎設計理念,而只是平實地提議發展應該是對既存社區的改善,應該延續社區生活。接著,她們舉辦研討會、社區旅遊團和居民諮詢會等,四出邀請市民、大中小學生來認識草根社區的歷史、感覺灣仔的生命力。
 
這段經歷十分古怪!一班老街坊,不是大戶人家,不會引經據典,但她們都成為了介紹社區故事的導遊、在發展論壇上捍衛社區價值的抗辯者。這幾年來,很多市民、學生揹著輕型的背囊和數碼相機,在老灣仔的橫街窄巷,隨老街坊的步伐來來往往。當老街坊談論起社區、個人的平凡歷史和故事時,說的總是自信滿滿,而聽的也是意猶未盡!
 
也許,一種激進的歷史意識就這樣播下了種子。說是激進,因為這都是屬於草根社區和人物的香港故事,但這是從只强調由漁村到國際金融中心的主流香港故事中找不到的。老街坊用自己的身世作出示範,教我們怎樣把觀照城市的目光放回草根社區和小人物之上,並由這種經驗和立場出發來重新賦予利東街價值。漸漸,它孕育出一種新的本土意識--有別於金融中心的自我想像。
 
正是利東街社區保存運動,成功撼動了『中環價值』在香港的認受性;我們一班天星皇后的後生仔,都受到了很深的影响。其中之一,就是重新定義『我城』的勇氣和信念。老街坊從自己的社區生活經歷出發,試圖重新確認『我城』被忽略掉的人文內涵,努力將社區保存和歷史感等元素,跟『我城』的認同和未來牢牢黏合。這種定位在皇后碼頭的運動中也了延伸。我們重申了本地民權運動的歷史、現代主義、平民化建築群和公共空間的社會價值等。最重要的是,我們也從第一身出發,以香港人身份,積極介入『我城』認同和未來的打造,將自己跟碼頭牢牢黏合,並想像每個保衛皇后碼頭運動的支持者都是『碼頭的老街坊』。總之,利東街運動的身影可說無處不在。
 
《我城》原來是一本本地小說,它在七十年代由作家西西寫就,初時是報紙上的連載小說,後來結集成書。天星運動爆發後,一些年輕作家開始頻密地使用此一詞彙來形容我們意欲保衛的城,例如天星碼頭,例如上文的用法。本地文學研究者公認,七十年代的《我城》代表了新的本土意識,即一種擺脫過客心態、從年輕人角度再度感受、觀察和思考『我城』的文學嘗試。有趣的是,三十多年後的今天,這部著作的名字竟再度成為了質疑我們和城市之間既存關係的語言利器,真是『天佑我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