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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經檢視的青春,不是真正的青春 ──讀《我們為何膜拜青春?》

未經檢視的青春,不是真正的青春 ──讀《我們為何膜拜青春?》

當網絡時代的新舊更替快到一個地步,連96年生的黃之鋒,也被部分新新人類認為out了,我想也該是時候重新檢視所謂世代政治。剛出版的中譯本《我們為何膜拜青春?》 (Juvenescence: A Cultural History of Our Age),書中圍繞年齡和世代的思考,相信來得正是時候。 作者哈里森(Robert Pogue Harrison)一開首,即以一個顛倒時尚的方式,質疑這個「痴迷年輕」的人類當代,吊詭地,其實同時也是對年輕人毫無裨益的年代。為什麼?因為這等於叫年輕人成為歷史的孤兒,並永遠住在一個缺乏歷史深度的現在瞬間,既斷裂於過去,亦在下一輪急急忙忙的新舊更替中失去了未來。

這書最引人入勝之處,就在於作者改變了對於世代問題的思考方式。 說到底,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你有多年輕(或幾老、幾out),而是我們必須認識到,人本身就是「異齡並存」。我們不只有活著的實際年紀,因為我們身處的世界,會將它自身的歷史年紀、文化年紀、制度性年紀,既交錯又混雜地加諸於我們身上。 也就是說,世界,是個比我們年長的所在,在你我出生之前,她已經存在,以至我們身故之後,它亦會繼續成長和老去。 因而除實際年齡外,我們或多或少早已接駁到這個世界的諸年紀之中(透過教學閱讀、文化記憶和社會生活等方式接駁),只是我們未必自覺,更遑論有意識、批判地將之保存、修正、創新或活化。

但在這份時間意識的缺失中,創新或革命顯得極度廉價,正如作者所說:「過去並不會因為我們對它失去記憶而不復存在」。進一步,對於一個愛世界之人來說,沒有事情比活出我們的歷史年紀(historical age)更重要。 因此,年輕世代倘若真要改變世界,它就必須返回世界之中對話。 循此線索,世代之思帶給我們的,可以是以下兩個互相交織的課題:一,我們的社會文化遺產怎樣才能變得年輕?其次,則是如何讓「新的創造」變得成熟,而非像潮流般轉瞬即逝?

遺憾地若回到文首的難題(連黃之鋒也out了),這反映出,流行的世代政治,正正無法使年輕化的力量走向更成熟的形式;另一方面,在政治激進派所引發的不斷推翻過去及其轉瞬即逝中,彷彿一切只能墮入一再從新開始的幼稚循環。畢竟,那些自信滿滿的新來者,更多是以浮躁心思投射出那幻影般的未來,而非認真地思考如何叫我城的歷史得以回春。

用作者的說法,真正有意義的年輕化,並非簡單宣告昨天的無效,而是要懂得分辨出過去文化中的老態及隱性遺產,並使後者得以更新再造,這叫歷史源頭的再生。

這書視野相當廣闊,涉獵人類演化、政治史、文學、哲學和基督教史等多個範圍,並以年紀的文化史角度,重新詮釋其中的重要文本和經典案例。更難得的是,作者在批判那種膚淺的青春崇拜外,也同時以相當的篇幅揭示出「年輕幼態」的可貴,而這恰恰是本書的尖銳之處,即從青春的喧囂淤泥中拯救出青春之蓮,為企圖真正改進社會的年輕創造力量,尋找出更成熟的社會文化指向和形式。

原文刊在《HK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