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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幹甚麼?(反國教之四)

文:P

在香港反國民教育運動熾熱之時,我有機會和一群內地民間團體的工作人員退修。談到社會團體的角色的時候,許多內地同行都覺得社會團體是做好事的,對社會沒有貢獻的團體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糾纏了三四個小時,終於有人講出「自由結社權」這幾個字。一個群體作為社會的一分子,對社會有甚麼貢獻,不是由政府說了算,也不是由黨或其他權威學者去介定,而是由組成群體的個人決定,即使那是一個組成了之後甚麼都不做的團體,正因為人有基本集會結社的權利,所以它不可以隨意被取締。他們都是很有熱誠、也很好說話的人,可是坐在沒有背靠的櫈子上,我愈發坐立不安。

從事現在的工作剛好半年,性質正正就是所謂的公民教育,讓工人知道勞權就是人權,工人才是國家的主人。聽上去不難,動筆期間還是常坐在電腦前發呆,因為常有不知道如何回溯到自己受到啟蒙的開端的困惑。那情況就像要解釋自己出生之時如何學會呼吸——這些年在香港經歷過這麼多次集體事件,不論最後能否逼使政府撤回各種惡法,我們也在見證著公民社會的成長,人人都開始有自己不是孤立的個體,可以聚在一起發揮團結力量的意覺。即使沒有參與,在網上沾染到一些群眾力量的餘暉,大概也懂得吹兩嘴。可是隨著時間流逝,卻愈來愈記不起在此之前我們過的是甚麼生活、如何看待社會上的種種不幸。獨自在家怒踢四面牆宣洩不滿的時代已經過去,可是在羅湖對岸,許多人還是只有那四面牆。

多得地鐵年年加價,現在如非必要都不怎麼過海,加上年紀愈大愈自閉,所以去政總的動力其實不高。當然我極不同意設立國民教育一科,但對於其他反對國民教育的同路人,心情實在很複雜。很多口號都實在喊不出口,尤其是「唔好搞我個仔」、「守護香港」等防衛心態極重的訴求,和「不要在我家後院建核電廠」基本上沒有分別。而且很多人也說過了,現時的教育制度裡,年年經濟科大講自由市場至上,家長跟自己的孩子說要努力讀書出人頭地長大後才不用掃街做保安,何處不是洗腦。

國民教育科強逼學生認同一個全地球都知道惡貫滿盈的中共政權固然是瘋狂,但將反抗情緒完全建基於黑暗、恐懼、排他之上,只強調羅湖對岸是一個多麼失常的世界,然後說我們不要這樣的生活,又何嘗不保守。當然我不是要說羅湖對岸是有如國民教育教材所形容般的樂土,但羅湖對岸每天有工人罷工,每天都有人測試微博管理員和中宣部的底線,每天有人掙扎求存,把那夾縫一寸一寸的撐大,是否真的不關我們這些「世界公民」的事?守護自己的孩子是理所當然,那誰來守護中共政權治下的孩子,還有那些來不及被守護就已長大了的人?只守護自己的地方,對別人的困境和努力視若無睹,實在無法認同。

所有反對國民教育的同學、家長、老師和市民打的是一場硬仗,目標一致固然是好,加上選舉臨近,各方牛鬼蛇神紛紛出籠,有策略考慮也是必然。只是如果有朝一日反國教終於功成身退,成功阻止自己的地方不沾這淌洗腦的渾水,如何令其他同樣身受其害的人都可以經歷這種遍地開花的境地,公民教育的恩澤如何延伸到去一個你仇視、或覺得事不關己的政權治下的人民身上,是另一個問題。

不論是絕食者還是籌備罷課者,每人都堅守自己的位置,為運動推進出力。能力所及的話,集會會去,罷課會全力支援,只是把甚麼訴求視為自己的同路,決定要擁抱怎麼樣的世界觀,還是要嘗試保持清醒。不管是否抽水也好,如果反國教運動註定要被「騎劫」,希望比較進步的愛國民主運動能夠搶到那支旗吧。陰差陽錯也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罷,香港人(還有澳門人)仍是全地球最容易踏足中國領土的,難道這真的是「我們不幹,誰幹」?!

我還是先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