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刊於12月17日至12月24日關於世貿的文章。
２００５１２１７
性工作者是勞動者
12月17日是「國際終止暴力對待性工作者日」（International Day to End Violence Against Sex Workers），今年是第三屆舉行。
今天關注本地性工作者組織紫藤會舉辦遊行。這刻讀者們早上起床細味《成報》副刊之時，我已參與在性工作者的隊伍當中。
性工作者的身份，一直不被普遍人接受。也因為受到邊緣化，她們所遇到各種暴力對待從未停止── 警察的暴力、法律的暴力、客人的暴力、社會的暴力、道德的暴力。
每年各地的性工作者團體都有不同的紀念活動，紀念被暴力對待及殺害的性工作者，要求尊重性工作者的人權。今年適逢世貿會議在香港進行，各地包括中國、台灣、日本、泰國及柬埔寨等的性工作者團體，亦齊集在紫藤的遊行隊伍中。
紫藤選擇由灣仔修頓球場出發，遊行到維多利亞公園作目的地，是因為她們會在維園抗議世貿民間活動會場展出一系列的展覽品，讓社會人士了解到性工作者的情況，消除偏見，以共同化解對性工作者的暴力。
在世貿香港級部長會議舉行期間，談起灣仔，談起遊行，市民的反應自然是豎直毛管，聯想報章頭條的衝突場面。不要以為南韓農民和抗議世貿人士會吃人的吧！今天在維園，除了可參觀紫藤的攤位，亦可參與一系列研討活動，包括世貿如何危害兒童、糧食主權、基因改造稻米問題等，這些議題跟人類社會的公義平等資源分配息息相關。在「民間監察世貿聯盟」舉辦12月10日的首日遊行中，我在遊行隊伍碰上紫藤的姊妹們和幾位外地組織者，便與她們一起拉著「性工作是工作，有尊嚴，要保障」的橫額遊行到政府總部。南韓農民是勞動者，性工作者也是勞動者，卻同樣受到剝削，受到歧視。捍衛尊嚴生活，抗議世貿，紫藤也有份！
２００５１２１８
婦女反世貿
昨天是「國際終止暴力對待性工作者日」，紫藤的遊行目的地是維園足球場，也即是世貿遊行的集合地。這個星期以來，維園架起了多個帳篷，舉行大大小小的討論會，探討世貿對農民、女工、兒童的剝削，對第三世界和貧窮國家的漠視。我在會場中，花了三十塊錢買了一件由印度婦女自製的黑色上衣，上面印有“Women Say No To WTO”（婦女對世貿說不！）的口號，再買幾條由菲律賓婦女製造的木頸鍊，上面分別寫了“Keep The Promise”（守諾言）、“Women Unite”（婦女團結）、“No To Chemicals”（不要化學物）、 “Protect Our Water”（保護我們的水源）等字樣。
負責管理攤位的朋友們，都是當地的社會運動份子。菲律賓攤檔的那一位女子，原來是當地的一位資深記者。她隨團來港作民間採訪，同時協助組織者售賣書籍、紀念品和講解展覽圖片。
當我和一位女朋友拿起「不要化學物」的頸鍊時，資深記者便指著一塊展板跟我們解釋，說多數菲律賓婦女也要下田工作，賺取工資。世貿令到農產品出現惡性競爭，甚至低於合理價格拋售，如農作物被昆蟲破壞更加不值錢了。資本家肆意使用過量農藥和殺蟲劑，卻令到一群早晚也在田裡打工的婦女，因長時間吸入化學物而受到永久傷害，甚至展板中的一位菲律賓女性，在世貿舉行前已因中毒太深而去世了。
同樣，「保護我們的水源」的頸鍊，也是呼籲資本家不要任由化學物流進河流，牌子雕刻了一位母親在河邊餵哺母乳的圖案，意謂不要讓毒物危害下一代。
農民耕田，卻未能分享收成，已是荒天下之大謬。給資本家打工，還要遭到毒害，反世貿示威和集會，正是要揭穿世貿糖衣底下，有幾多害人的措施與不公義。
２００５１２１９
無冕皇帝淪落了
認識一班「獨立媒體」(www.inmediahk.net/)的好朋友，在世貿會議舉行前幾個月，已開始招募「民間記者」，參與世貿示威的民間採訪和報導。
獨立媒體與主流傳媒的報導手法，有極大分別。基本原則是，獨立媒體絕對不會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被訪者。可是，主流媒體早在世貿會議舉行前，已不停對抗議世貿示威者尤其是南韓農民加以抹黑。這種做法實在有違傳播學所教導的持平手則。
每個人皆有自己的主觀判斷，但現今香港的傳媒，其報導事件的手法，往往都傾向把事情刻意誇大。譬如說，在12月13日，普遍香港市民從電視收看到激烈的衝突，究竟有幾多是記者加鹽加醋炮製而成？親身目擊到一件事情，香港有一個高收視免費電視台，於傍晚現場報導世貿示威時，鬧出了國際傳媒笑話。電視台女記者，事前事後都是一身普通OL套裝，神情輕鬆，但到快要出鏡時，她先選定站於一列防暴警察前方作報導。這還不夠，在Roll機前，她刻意戴上警方發給傳媒使用的頭盔，壓低聲線對開麥拉作嚴峻報導。
事實上，到了傍晚時份，示威者只不過在平靜地集會，何以女記者要刻意把自己裝成快有炸彈爆炸的恐慌模樣？是否嫌香港市民對南韓農民的恐懼未夠多？還是她幻想自己成了戰地記者？
結果，她的舉動令在場的國際傳媒嗤之以鼻，亦有外國及本地示威者於直播時跑到她身後分別以英語和廣東話喊叫：「這是一場和平示威，請妳不要扮野，立即除去頭盔，這是可恥的行為。」這難免惹來一陣記者與市民之間的衝突，有人說竄擾者無禮；於我看來，女記者之行徑其實是反映了新聞從業員的淪落，「無冕皇帝」精神不再！
２００５１２２０
韓農伏妖
年少時候曾經很想當記者，現在連想也懶想了。記得當年返主日學，有位大姐姐是當記者的，她說記者應善用「無冕皇帝」這稱號，尋求多面方的公正報導，力求理解真相，不偏不倚。她說的這番話，後來變成了很多電視台新聞部的宣傳口號。漂亮的口號，不見得有好好實踐出來。
「無冕皇帝」依舊是過著「鐵腳、馬眼、神仙肚」的生涯，可是記者的名聲在這十多年卻敗壞了。因個人新聞操守問題或遭管理層施壓，報導扭曲成穿鑿附會，像影印機無止境複製及放大爭端。
我常常形容今時今日的報導，為了新聞趣味，為了挑動讀者的神經線，記者們群起煽風點火，「不怕你打交，最怕你唔吵」，還把此行徑美化為「夠尖銳」。
昨天談過某電視台女記者自編自導自演緊張場面，另一例子便是當近百名世貿示威者預備跳海游近會議中心，有記者居然「催促」正在穿救生衣的本地示威者說：「係跳就快點跳吧！我的鏡頭對準你了！」記者以為示威者是特約演員嗎？
從沒寄望過「富庶國家蠶食窮國經濟」這值得全球人士反思的抗議世貿主題會嚴肅地出現在媒介報導中，因為多數記者根本沒有做事前功夫，去明白世貿所引起的種種不公義與貧窮問題，反而一味咬著臨場發生的抗爭行動模式大造新聞，把南韓農民「妖魔化」。誰是真正的「妖魔」？翻看自１９９４年４月１５日「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WTO）成立後貧國農民及勞工的辛酸史，便會看清WTO才是害人不淺的「妖魔」！
南韓農民是其中受到世貿欺壓的一群人，世界上還有很多貧窮國家的子民成了受害者。
會場中，本地示威者簡稱南韓農民為「韓農」。我說笑，「韓農」音同「降龍」，香港官方以「飛龍」為標誌。「降龍伏妖」新解釋──南韓農民來港降伏世貿也！
２００５１２２１
我的身體是戰場
清晨四時半，氣溫降至十度左右，我獨自在「性學會」工作室過夜，室內冰冷得連習慣在晚間走動的三頭愛貓也放棄嬉戲的時光，悄悄爬進我的被窩中捲伏。
入睡不久，手提電話響起，是親愛的CF來電。她說，南韓農民衝過了、跪過了，不見得世貿會聆聽韓農及第三世界的聲音及停止剝削。幾天蹓躂於示威區，韓農的心聲使一群香港女子心痛，除了參與主辦單位的三次遊行，在防暴警察防線幫忙給「中辣」韓農遞清水洗掉眼睛的胡椒噴霧（這化學劑是會致盲的），用照相機拍下人權見證，我們作為女兒身，可作甚麼聲援嗎？CF與WY仔細商量過，決定於幾小時後開始絕食。
女性主義有一句名言：「我的身體是戰場！」美國總統布殊於911後攻打伊拉克，陸續有反戰的女性發起「赤裸直擊」運動，以全裸的身軀拼湊出「和平」的標語或符號，拍下照片宣揚反戰訊息，比喻國家機器操縱男子「武裝起來」攻打別國，女子以「手無寸鐵」的姿態尋求和平。
友人的構思，滲染著女性主義理念之實踐，誠如已故女作家Susan Sontag所指，「旁觀他人之痛苦」是何等冷酷的事情！貧農長期不獲溫飽，女子們捱餓幾天算是甚麼？以身體感覺拉近彼此處境，我對行動深表支持。
她們撰寫了一篇「小農絕地反抗，港人絕食同行」絕食宣言，裡面寫：「我們想來想去，只有絕食一途了。因為，絕食是面對極之強暴的力量，無法可施之下，唯有以自身作為武器的最和平抗爭方式。在本來屬於人民的土地上，警方圈起不公義的禁區，保護一班資本家和大國政府，讓他們可以安心開會，妄顧人民的聲音和性命。我們為此流淚、呼喊，但封鎖線仍然嚴固……」
女性以身體作尋求公義與和平的戰場，把夜裡的心窩變得溫暖。
２００５１２２２
對示威女性的性侮辱
多名韓國和台灣婦女在星期一召開記者會，控訴於世貿示威被拘捕及扣查期間，遭到香港警方暴力對待。我非常關心示威者的人權狀況，尤其是女性於拘留期間的待遇，故此那天也有出席記者會．
與一班不同國籍、互不相識的婦女一起坐著，從她們眼裡看得出憤慨。透過英語、韓語、中文翻譯員的協助，她們詳細地讓在場人士了解她們的指控．
被羈留女性到達警署後，被安排在露天場地辦理手續，在寒風下被迫露宿等候，有台灣來的女人被針對要求取去禦寒衣物，更包括脫下鞋襪及眼鏡。警方要求部份被羈留女性脫衣搜身。其中一名修女被要求連內衣褲脫下，修女表示反對時竟遭負責搜身的女警的掌摑。
第一位發言的韓國女士，年屆半百，患有高血壓，她曾向警方要求提供所需藥物但遭拒絕，而且二十多人被扣押在只有數十平方呎的地方，令有高血壓的她很不舒服，更有人因空氣焗促暈倒。她說部份南韓婦女正處經期，要求警方提供衛生巾，最後才分配到三枚。地下冰涼，多名婦女拒絕坐在地上，卻被一名高級女警員大聲呼喝，並有人更出手掌摑她們和猛踢其腿部；亦有婦女被男警迫印指模時拳打腳踢。要求很久才准如廁，在廁格中但她因反綁而沒法脫褲子，女警卻大力按她蹲下馬桶，好像示意她穿著褲子來解決，侮辱一番後，最後由該女警粗暴地扯脫她的內褲。
第二位發言的韓國修女Sister Kim，她作為神職人員，一樣其它婦女飽受警方無禮對待。她愁眉深鎖地說，她不知應該怎樣向天主講述她犯了甚麼「罪行」。她的雙手一直被反綁，如廁時警方也拒絕替她鬆綁，指派女警為她脫褲，也不准關門。還聽到更多侵權事例，明天續。
２００５１２２３
不人道的集中營對待
記者招待會上，來自韓國及台灣女性一位接一位述說她們在警署中所受的不人道對待。她們當中有示威者，有隨團的韓國修女。她們重申，警方是針對被拘捕的百多位女性，刻意進行性侮辱。
第三位憶述經過的是台灣性工作者團體「日日春」成員王芳萍，當晚警察跑過來拘捕她，她坐在地上沒有反抗，但警察卻以警棍從頭到腳擊打她的身體多處，使她一度昏厥地上近五分鐘。她在記者會拉下褲子，臀部近尾龍骨位置瘀黑了一大片，香港市民從報章圖片中已可看到她的傷勢。
除了女性受到性侮辱，兒童權利也受到侵犯。一名年僅十一歲的南韓男童，他是代父出征來港表達意見。他在現場中並沒有作出任何示威舉動，由香港主辦單位照顧，但於進行拘捕時，警方指只有香港人可以自由離去，男童因不是香港一定要被拘捕上囚車。結果，男童被羈留長達十二小時，期間不獲照顧，違反國際兒童權利。
在告士打道，有市民於發現有人受傷後，遂報警求助。但999報案中心卻不斷追問受傷人士是圍觀市民還是示威者，是香港人還是甚麼國籍。但市民更判斷傷者曾否示威呢？國籍跟救傷車即時救援有甚麼關係？報案中心有種族歧視之嫌，更拖延受傷人士獲得醫治。
那天一直聽著示威婦女哭訴，我不禁眼紅了。輪到香港方面向記者表達觀點時，我感到根本已毋須討論甚麼人權觀點，記者朋友已可從婦女的口述證供中，知道警權濫用的混帳。我對記者說，警署變了集中營嗎？紀律部隊已洗腦得泯滅人性嗎？記者會的韓國和台灣婦女已起程趕往機場，未及親口對她們說對不起，但我作為香港市民，作為女性，作為天主教教友，作為對世貿為害深痛惡絕的一個人，我必須替至今仍不肯道歉的警方，向婦女說聲對不起，這是香港之恥！
２００５１２２４
女警日記
世貿示威者召開記者會，控訴在拘捕及羈留期間受到不人道對待，有婦女受到性侮辱。事件曝光後，香港警方不肯正面回應和道歉，觸發了國際關注。所謂「有錯就要認」，警方「死雞撐飯蓋」，遲早事件只會演化成國際醜聞。
虐待事件發生後，網上廣泛流傳一篇blog文章，一名女警寫關於12月17日她在拘捕現場的工作和心聲，blog中貼了女警的生活照、步操照，寫了很多警隊工作點滴，似是一位新紮師姐。
「前日收工之後突然emergency turnout，return station full IS suit standby（我註：緊急增援，全副防暴武裝準備），即刻要搵返頭盔同防毒面具出黎standby，好想出去打呀，睇到D din korean（我註：顛韓國人）踩爛D鐵馬做鐵枝，真係好想出去幫其他伙記，全間station 既人都要返黎standby，跟住話我地unit即刻出維園arrest，勁開心，可以打，但最後去到維園之後就去左觀塘station，因為拉左D crazy korean（我註：顛韓國人）返去。好刺激。我一早諗定到時用警棍好定oc foam好（我註：oc foam即胡椒噴霧）。」
作為紀律部隊，不是應該判斷清楚現場情況才行事嗎？這段文字中，女警卻預早想定要以武力對付示威者了。若她遇上手無寸鐵的示威者（就如昨天談及的婦女示威者），難道她也同樣施以武器對付？幸好她的一句「勁開心，可以打」沒有實現，因當日在維園被捕的示威者都沒有作出反抗，只是有尊嚴地自行上了囚車。
不單女警的想法有問題，事件中有警員虐待婦女，失控地見人就打，連記者也不放過，反映出可能有某部份紀律部隊人員，心理出現不平衡問題，需要見見醫生。
有被虐人士已準備把個案及拍攝下來的證據呈交聯合國及國際人權部門作出投訴；有台灣婦女組織往駐台「香港旅發局」示威及投擲雞蛋；更有被起訴人士家屬抵港營救。若果投訴人讀到這篇blog大作，會更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