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近日上映的電影《從今以後》圍繞年長女同志的晚年生活展開，讓大眾了解到這個群體的情愛和衰老。電影的聯合監製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的副教授鄧芝珊，她長期從事女同志相關的學術研究，累積田野調查素材，與獨立記者伍詠欣合著了《同聲同氣：香港年長女同志口述歷史》（下稱《同聲同氣》）。
鄧芝珊表示，學界對男同志的研究較多，亦涉及他們豐富多彩的生活型態，而對女同志，甚至女性的論述都不足，在全球老化的趨勢下，她想紀錄女同志的愛慾和衰老，讓大眾看到她們豐富多彩的人生。
作者鄧芝珊（左）、伍詠欣（右）
女性論述不足 鄧芝珊：紀錄女同志的衰老
自博士時期起，鄧芝珊一直在做香港女同志的研究。她曾跟訪一群20歲至50歲的女同志，研究她們與都市空間的關係，最後寫成學術專著《Conditional Spaces: Hong Kong Lesbian Desires and Everyday Life》。其中一部分受訪者如今逐漸步入老年，鄧芝珊表示，全球老化的趨勢明顯，女同志衰老的經驗也是值得紀錄的。
鄧芝珊曾出版的學術專著
近年出現了不少圍繞男同志的文化作品，包括書籍《男男正傳：香港年長男同志口述史》、《午夜男喃：香港男性性工作者口述歷史》，電影《叔・叔》、《安非他命》等。鄧芝珊認為，對男同志的討論是很廣泛的，任何年紀和生活型態都常被書寫；而女同志卻很少，姑勿論年長女同志，「你諗下女性嘅論述、女性嘅學者和領導人、女性嘅研究，都係少嘅，不嬲都係邊緣化嘅。」
鄧芝珊在八年的田野調查中累積了大量素材，和受訪者保持聯絡，也令她們逐漸成為鄧芝珊的朋友。她隨後邀請獨立記者伍詠欣合作，選取五名受訪者的口述故事以及三篇學術文章，編纂成《同聲同氣》。
八年田野研究 五個口述故事
鄧芝珊視女同志研究為自己的使命，坦言羨慕一些學者可以連續二十年，甚至三十年跟進同一批受訪者，直到她們生命結束。
不過，要紀錄這些她們的故事集結成書卻不那麼容易，鄧芝珊坦言：「一般女同志social傾計係okay嘅，但要錄音呢，就死都唔肯同你講了。」粗略估計，參加一次老友記的生日會，可以接觸大約80名年長女同志，其中僅約3人願意受訪。此後的跟進則像是交朋友，「半傾半氹」之後，對方才願意打開話匣子。
記者伍詠欣則根據訪問內容撰寫初稿，之後帶著初稿與受訪者進行溝通。她表示：「都係預咗要大執，你要佢（受訪者）信任你，要畀佢知道寫出來大概係點，之後再做四、五次訪問，視乎佢地仲願意講幾多。」
沒有同運的世代 愛慾不受標籤限制
受訪者大多出生於1930至1950年代，鄧芝珊普遍感覺她們「沒什麼label（標籤）」。她解釋，她們成長的年代沒有同志運動，同性婚姻也不在她們的語言裡，因此對異性婚姻並不排斥，對同性戀情亦沒什麼規限，只是去追就好。
如今，性別認同不斷細分，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泛性戀等標籤漸多，鄧芝珊形容這些年長女同志的愛慾探索是實驗性的，只憑感覺，也不會急於為自己貼上某個標籤。即使處理遺產問題，她們的選擇也很流動，未必留給現任伴侶，鄧笑言她們「不會套入直人的框架」。
閱讀五個口述故事，彷彿跟隨她們細數人生軌跡：有人流轉於三角之戀，有人曾沉醉「落Disco」尋找真愛，有人曾在海外接待香港同志落腳洗塵，有人因宗教重入衣櫃，有人開始思考訂立遺囑，有人幻想將來有個同志共居的養老中心。
鄧芝珊同時希望《同聲同氣》可以鼓勵更多女同志講出自己的故事，「看了別人的故事之後，發現這件事（出書）沒有這麼可怕，也會覺得自己的故事都值得被寫下。」
盼作品走入大眾 鄧芝珊：她們或許就在身邊
2019年，香港同志遊行受反修例運動影響，僅獲批在中環愛丁堡廣場舉行。受疫情影響，同志遊行轉為市集形式，主辦方亦在2023年宣布不進行線下遊行，改為舉辦一系列活動的「新模式」。
伍詠欣同意現時社會氛圍低迷，相比之前明顯感到「聲音無咁大」。不過，她列舉近日上映的電影《從今以後》、關心年長同志生活的非牟利機構晚同牽、每年舉辦的同志活動Pink Dot（一點粉紅）等，認為「有很多人在社群裡做各樣不同的事，而最直接的示威已經去了法庭裡面」。
然而，做性別教育卻沒那麼容易，宗教就是其中一個阻礙。鄧芝珊感嘆：「點解入唔到某些中學，連去講個talk都唔得，很明顯就係宗教。」她續表示，《同聲同氣》的版稅將全數捐給晚同牽和性神學社——前者的資源本身側重年長男同志，近年逐漸關心女同志的晚年生活；後者致力推廣性別公義的神學。
兩位作者都希望作品走出女同志圈子，觸及大眾。鄧芝珊說：「假如一位年長的女人站在你面前，你或許不會想像她曾經有過很豐富的人生。讀完這本書，你可能會想起身邊一直沒有結婚的伯母，留意她是不是有同性情緣。」
記者：王佳文
攝影：劉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