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善寧會 賽馬會善寧之家梁文聰醫生
圖：善寧會
我們對疾病的恐懼，可能超越疾病本身；這是人對生命、對疾病的看法。有調查指疫情下近六成市民的精神健康受到困擾，自殺風險更觸及「極高」警戒線。最近我與家居護士為一位年青的晚期病人外展診症，他堅拒入院，每次診症時只不斷重覆：「我幾時死？我要自殺！」
年輕的末期腸癌病人阿佳，大學畢業數年，三年前因腹部腫痛，求醫後確診患上腸癌，隨後接受化療及手術切割腹部腫瘤。他去年癌症復發，步入晚期並向我們外展服務求醫。
「他常說腹部疼痛，生不如死。患癌前他喜愛交朋結友，最愛旅遊，但患癌後他逐漸疏遠朋友。加上疫情肆虐，他足不出戶，將自己完全封閉，但竟也感染新冠肺炎！我們很是擔心，對他噓寒問暖，他就嫌我們囉嗦、發脾氣，終日嚷著要死！我很累、壓力很大。」阿佳的媽媽低頭哭訴，其哀傷情緒和壓力陷入崩潰邊緣。為此，社工和家居護士為阿佳一家提供善別輔導，但阿佳卻沉默不語，也抗拒別人提及往事。
厭世之苦
躺在床上的阿佳，癌細胞已擴散全身，腹部隆起一個八立方厘米、有如拳頭般的腫瘤，肚子爆裂一個孔道，滲出排泄物及血水，滴流到腹前的造口袋。
我向阿佳了解病情，大家慢慢打開話題。阿佳是個聰明的年青人，思考清晰，癌症奪走他的健康，也令他患上抑鬱症。他喪失求生意志，開口閉口都說：「醫生我幾時死？！我想盡辦法尋死。何解我早前患上新冠肺炎卻未有死去？我每次睡醒發現自己活著，感到好痛苦，我要了結自己…」
病人面對的無奈和痛苦，我換位思考，嘗試身同感受對方的痛。「我明白你感受，知你身心承受很大的痛楚，換作是其他人，可能也萌生這樣想法…你有否心願未了，我可以幫手。」
「沒有！我的人生已成定局。現只有兩個願望，一是死、二是在家離世；我絕不再進醫院，那裡沒自由、沒家人陪伴。」從對話中得悉，阿佳原本與家人關係十分疏離，但自患病後，逐漸變得重視家人和親情。
癌症奪去阿佳身心健康，卻造就契機將他和家人凝聚一起。
生死相安
我處方一些藥物紓緩他身體不適，並勸慰家人無論是日常生活、或入院問題，一切順應阿佳的意願，讓他安心。隨著阿佳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最近他入住賽馬會善寧之家；生命彷彿在無聲無息間，隨阿佳的呼吸而流逝。
人之所以懼怕「疾病」，除因它能折磨我們身體，還吞噬人的生存意志，扭曲我們對人生的價值觀，令人生充斥無力感。部份晚期病人想解脫身心受苦、或怕拖累家人而尋死。其實，照顧者也承受重擔。
從事紓緩治療多年，我們的目標不是勉強續命，也不是刻意縮短壽命，而是透過身、心、社、靈的治療，減少病人和家屬不必要的痛苦，希望逝者能有尊嚴、自然地離開，生者無憾、積極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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