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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的童年(三)

灣仔的童年(三)

讀書很快樂,除了不能自由走動,一般小孩熱衷的玩意,我都有參與。從前的玩意很簡單,卻很能消磨時間。比方在堅尼地道時,我們十間木屋的孩子最喜歡蹲在馬路邊,看著車輛駛過,然後記著每輛車的車牌。那時汽車不多,有時要等很長時間才有一輛車經過,我們就耐心的等待……等呀等,一輛車又來了。車牌是……仿佛很無聊,我們就是覺得好玩。

下雨天,馬路邊坑渠積水不散,我們就摺紙船,一隻一隻,放下去……

那時有一個同學,他的家人是清潔工人,他對我很好,教我養水蟑螂和養蠶蟲。放假又會背我去看電影,由石水渠街走到東方戲院(現在的大有商場)。距離好像不遠,但回到交通並不發達的五十年代,這段路程就不簡單,真要一點體力才能應付。

小時候我看電影特別多,除了同學背我去看,工場的夥計也抱我去。他們去國民戲院、金門戲院,那些戲院在遙遠的駱克道,沒有他們,我不可能去。夥計看的是粵語片,我跟他們看了很多余麗珍主演的電影。從前的賓主關係就像一家人,夥計把我當作子侄,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都帶我去,我的世界是靠他們開啟的。

灣仔的居住環境也給我長了不少見識。在石水渠街時,住的是唐樓,中間房住了一位舞小姐。她有一位舞客包養,所以偶爾有男人來過夜。他來的時候,我們一班小孩就爬上天台偷看他們,當時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只有零碎的片段留在記憶中。成長後,看Reginald Hill 的小說《Child’s Play》,就很有同感,當時的孩子就是這樣,只是對性好奇,偶而會玩男女結婚之類的遊戲。

在船街時,我們住的是一層唐樓的尾房。頭房包租婆自住,她是龜婆,操控幾名妓女,晚晚徘徊謝菲道口拉客;中間房住了一對巴基斯坦夫婦和兩個兒子,大的孩子是前妻所生。我們叫他「差伯」,他在莊士敦道一間銀行守門口,收入有限,夫婦倆經常為前妻的兒子而吵架。走廊床位住的是一個單身女子,來歷不明,也沒固定職業,後來才知道是在修頓球場一帶活動的妓女。

之前我們又住過石水渠街的一幢唐樓,現已由南豐和市建局合作建成豪宅,因為售價太貴,現在不少單位還是空置的。那裡有另一些隣居。其中一家人曉得用平底鍋煎薯條,香氣四溢。他也不吝惜,教懂其他人如何煎薯條。當年還未有麥當勞,煎薯條增添我們不少食的趣味。

雖然要和很多人同屋共住,但不表示我們很貧窮。那個年代,真正貧困的人是沒瓦遮頭的,不少人只能睡在街上。接觸各式各樣的隣居,使我的包容性很強,對所謂底下層不僅沒有偏見,還有發自內心的情感認同。他們的爭吵與掙扎,使我對日常生活的理解極其深刻。

(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