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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又一《終局》 ——專訪《終局》導演、愛麗絲劇場實驗室藝術總監陳恆輝

和小說、散文、新詩相比,劇本是一種有著重重限制的文學體裁。因為終歸是要演出的,劇作家必須把想像力限制在那些可被實體化的事物和情節之上。此外,篇幅、演出經費、場地、演員能力、以及導演的品味和風格等,均像木偶身上的扯線般牽制著劇作家。而且,因為終歸是要演出的,劇作必須能令當時的觀眾產生共鳴,即使劇作家是多麼痛恨自身身處的時代,以及自身身處的時代的人們。

一般評論家都把196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愛爾蘭小說家、劇作家森美爾.貝克特(Samuel Beckett)的劇作《終局》(End Game)解釋成是以人類存在的困境為主題的作品,但我認為,把《終局》解讀成是一則關於劇作家——起碼是貝克特式的劇作家——困境的隱喻,亦無不可。布幕昇起,舞台上除了四面牆壁、中央的一張椅子、以及垃圾桶梯子等幾件道具,便無他物。「終局」一詞本是國際象棋的術語,近似中國象棋裡的「殘局」,指棋局去到最後,大局已定,已沒多少步可走,只能走著反反覆覆、來來去去的幾步。《終局》的舞台像「終局」,方正的房間像棋盤,寥寥數物,則像僅餘的棋子。

四個角色中,最有權力的人是坐在椅子上的盲老人Hamm。失去視覺和行動力,只能困守空屋的Hamm,以控制狂(control freak)的方式來回應無力感。他隔數分鐘便向僕人Clov發一次指令,令腿部殘障的Clov不斷進出,又把父親Nagg和母親Nell養在垃圾桶裡,以狗餅餵飼。Hamm就像劇作家,起碼是貝克特式的劇作家,把僅有的控制權發揮至盡。

貝克特是個控制狂。20世紀起,劇場的主導權移交了給導演,劇作家就和演員一樣,必須聽令於導演。貝克特卻有如活在莎士比亞的年代,對演出有著高度的控制。陳恆輝(Andrew)說,當初買下《終局》的演出版權時,合約裡指明導演必須按照貝克特的劇本照版煮碗,不得有絲毫改動。他說,曾聽說過一位女導演想把場景從空屋改成廢棄的地鐵車廂,卻收到貝克特來信指罵,告訴她堅持不改回來,劇作家一欄便不要寫上貝克特的名字。「對導演而言,單憑自己的心意和Idea去演譯劇本,是相對容易的;更難的,是要有自己的創造之餘,同時又要保存劇作家所寫的一切。」

「導貝克特的戲,要『跟』(劇本)得很仔細,因為導完後你會發現,它可能不是一個傳統的戲劇,而是『雕塑』。改動了『雕塑』的某個小部分,整件作品都不一樣了。」

《終局》對演員的要求,則讓我聯想起Hamm那些快要把Clov逼瘋的指令。在外行人看來,整部獨幕劇裡演員只需來回走動,和說一堆感情沒有太大變化的台詞,應不算難演吧。但Andrew說,《終局》一劇對演員的要求,其實極高。對白極多,且是重覆又重覆,更因走動極少而無法靠台位(blocking)來輔助記憶,令演員很難背對台詞。更甚者,因為對白重覆又重覆,演員在排練途中,很可能會迷失,不知道排到哪裡。「排貝克特的戲,假如未曾感到痛苦,根本算不上在排貝克特。」

愛麗絲劇場實驗室(後簡稱實驗室)成立後第一次的正式劇場演出,便是07年的《貝克特的無聲與呢喃》(貝克特的七個短劇的合集)。09年,實驗室又公演了《貝克特的迴光與足跡》(四個短劇的合集)。12年,當談論世界末日成為熱潮,實驗室便選了這部以大滅絕過後為背景的《終局》,作他們第一次貝克特長篇演出的劇本。第一次公演,反應熱烈,實驗室便決定在今年(15年)重演。

重演比起首演,表演手法上有甚麼新嘗試?Andrew說,三年前他和演員剛開始進入貝克特的世界,焦點集中在探索貝克特想講甚麼,以及如何在舞台上呈現。今次重演,他們想用一種強調角色人性的手法去呈現,焦點包括孤獨感,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疏離。

最後,雖然Andrew本沒以演出直接介入政治的打算,但《終局》還是讓我聯想到當下的香港。現實比荒旦劇更荒旦,政治比棋局更無路可走,受困此局,何去何從?我便請教Andrew,認為《終局》一劇能怎樣回應時代?

「我們的時代是個快要滅絕的時代。看看我們身邊的環境污染、人與人之間的殘殺,三年前,受福島核電廠等事件影響,我會想到自然的滅絕;而現在,我會認為是人先破壞自然,自然才回過頭來滅絕人,就好像佛家講的因果。這就好像戲裡的Hamm——」

文章至此,暫且擱住。欲知後事,還請購票入場!

愛麗絲劇場實驗室 《終局》(重演)
沙田大會堂文娛廳
12-14.6.2015(星期五至日)8pm
13-14.6.2015(星期六至日)3pm
$160
FB event︰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622937567952982/
《終局》(重演) 預告片(短版本):https://youtu.be/2-5EJn_y3u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