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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錯了甚麼

特朗普錯了甚麼

特朗普上任不足兩星期,便已「不負眾望」地引起軒然大波,憑著邊境圍牆和入境禁令兩項行政命令,在北美洲以至世界各地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政治風暴。

自敘利亞爆發內戰以來,難民(及移民)問題困擾全球。在許多地區,種族融和已由理論層面的道德觀念變成實實在在的民生問題。如果柏林圍牆倒下是世界自分轉合的分水嶺,2015年的難民潮就是20多年後的一個大U Turn,右翼勢力迅速崛起,全球社會撕成兩半。先後統領了西方文明世界二百年的英美兩國,在2016年分別透過脫歐公投及總統大選,決定走上保護主義的道路。

移民問題牽涉道德價值,沒有客觀的對錯之分。說到底,其實也只是一個交易,就是國民願意付出甚麼,換取甚麼。寬鬆的移民或難民政策,成本可能是生活空間、文化衝擊、福利開支、工作機會之類,而換來的則包括道德上的正義感、外來人才以至廉價勞工等等。你可以說他天真幼稚、他可以指你封閉排外,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每個人重視的東西都不相同。

特朗普贏了民主選舉,帶領整個國家轉向,原是無可厚非。(說只有popular vote才是真‧民主的人,請先讀讀美國一眾Founding Fathers所寫的Federalist Papers。)特朗普的錯,不在其立場,而在其執行方法及對民主理念的蔑視。即使反對寬鬆移民政策,亦必須認清特朗普這些錯誤:

一、Sim City式治國,故意將問題簡化,任由情緒取代真相

特朗普參選之初,已提出興建邊境圍牆的政綱。任何有公共行政經驗(或常識)的人都會知道,在現代世界,單靠一道牆根本無法阻截非法入境者。退一步說,就算不計成本,在連綿3,200公里的美墨邊境佈滿守衛,大部分拉丁美洲的非法移民根本不是「非法入境」。相反,他們是拿著有效簽證合法入境,然後才逾期居留,成為非法移民。

筆者認同sanctuary city的做法很有問題,也認為一個國家絕對可以減少發出簽證,但即使將和其他政策產生的協同效應、又或是作為一種表態的威嚇作用納入考慮,邊境圍牆帶來的效益亦遠遠及不上所須成本。至於聲稱要大幅增加關稅以彌補開支,明顯只是擺出狂人姿態來增加談判籌碼,若是當真實行,美國人的生活亦會大受影響。特朗普是聰明人,自然懂得計數,推出這等政令,無疑是刻意簡化問題,任由支持者繼續陷入一種情緒主導的非理性狀態,對國家發展而言,絕非好事。

二、反應過度,政策力度和所面對的問題不成正比,將伊斯蘭族群逼向絕境

筆者不反對一個國家收緊入境限制,即使是極具爭議的racial profiling,只要有足夠數據支持,筆者亦覺得可以接受。然而,特朗普對幾個伊斯蘭國家一刀切的入境禁令,就未免反應過度。這不是原則問題,而是程度問題。如果一個國家上下一心,在主流民意支持下向美國宣戰(如二戰時期的日本),再嚴格的禁令也是有理可依。但在現今世界,支持恐怖主義的人在任何國家都只屬極少數,而自2001年以來,美國有82%的恐怖襲擊根本是由本國居民發動,盲目禁止七國公民入境,除了向支持者擺擺姿態之外,又有多少實質作用?

當然,恐怖襲擊這回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但防範這萬份之一的威脅,也得想想代價。雖然禁令現在已暫緩執行,但當時曾被拘留、或是擔心無法入境的,包括冒著生命危險為美國政府工作的伊拉克人、於美國任教的伊朗籍大學教授、以及獲奧斯卡提名的伊朗導演。在未經深思熟慮下推出禁令,非但令七國入境者難受,更會對美國人本身做成不便。你可以保持嚴格的入境限制,但亦要提出客觀理性的論述,否則只會令種族之間互相敵視,最終將一些支持民主、和平的中東人推向恐怖主義的懷抱。

三、有權用盡,完全無視半個國家的反對聲音

特朗普憑著一個保障少數聲音的選舉人制當選(當然不能排除如果制度改變,他也有能力奪得過半普選票),但卻忽略了民主理念中權力制衡的基本原則。如果特朗普是壓倒性勝出,上述兩個問題帶來的負面影響,也只能說是美國人自作自受。但現實是,他只是僅僅勝出,天秤微微側向了這一方,就想整個國家100%跟隨他的想法。

特朗普當慣了大老闆,以為用商業運作模式去治理一個國家,就可以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他卻不知道,美國的民主制度從來都是犧牲效率以換取穩定、分散權力以防範專權。任何議案或法例,若得不到大部份人支持,很容易便會被阻撓、推翻。因此要作出根本性的改變,往往須要極長時間。以美國憲法為例,撇除憲法啟用初期便即通過的首十項修正案,240年來只作出過17次修訂。消除種族隔離、給予女性投票權等等更是經過數十年的爭取才能落實。近年在美國爭持不下的槍管、墮胎等問題,恰恰證明了不是贏了一場選舉便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歷屆總統上任之初亦會簽署不少行政命令以履行競選承諾。以上任首週來計,奧巴馬就簽署了13項,只較特朗普少一項。然而後者引起的爭議之大,至少在過去數十年也無人能及。這正正反映了他是如何「有權用盡」。這些政令合法與否,還要看法院裁決,但起碼在政治倫理上,他必然是tyranny of the majority的最佳體現(先別爭論46%普選票算不算majority)。你可以支持他的政見立場,但卻不能否認有很多堅決反對他的人。這樣說可能很「膠」,但有心推動政策、改善社會,就先要說服更多的人。在現在的情況下強推政策,不是「迎難而上」,而是蓄意忽視、甚至鼓吹矛盾,絕非一國之首應有的行為。
 
美國法治制度能否制衡特朗普,他的獨裁傾向會否變本加厲,仍須時間觀察。但作為旁觀者,最令人心寒的還是右翼人士對他的盲目支持。反對收容難民不等於要支持特朗普,正如反對帝國主義也不等於要支持拉登。奈何在今日的世界,「只問立場、不問對錯」已成常態,在黑與白之間,我們還有多少理性思考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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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