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觀塘民間故事: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採訪日期:九月二十三日﹝六﹞
地點:觀塘月華街公園
人物:陳先生

兩名民間記者上星期六落觀塘區,由下午兩點多談到七點多。先是探訪民間記者領男住在月華街的親戚,接着沿月華街下公園,先後和兩位先生談了個多小時,包括三十幾歲的獨身漢陳先生。

陳生左手拿着NEXT牌香煙右手拿着啤酒罐,我們帶着基督徒講耶穌的架勢走近,沒想到他也樂意與我們聊。陳生一輩子觀塘人,小時候住在雞寮、之後搬到秀茂坪,十幾年前又搬回雞寮﹝改名為翠屏邨﹞。陳生做速遞,月入五六千蚊,他和五十幾萬觀塘區居民一樣,每天都出入觀塘市中心,放假大多數時間也在區內的公園「打壆」。沒有老婆沒有多少朋友,陳生是個孤獨的觀塘漫遊人。

天黑得很快,從公園望向市中心,火辣辣的一座霓虹城。有人的眼睛盯着霓虹城裏的黃賭毒、一個被黑色勢力籠罩的地區,於是就想到唯有將整個城鏟除,再交給大地產商管理﹝聯同一支時薪十幾蚊的保安軍隊﹞,先為之斬草除根。沒有街的城,最易於控制,不要說開門關門,熄兩部冷氣都焗鬼死你。

陳生跟許多觀塘人一樣,對價錢敏感,豪唔起。「近兩三年裕民坊的食肆價錢貴咗。」「GIORDANO已經升咗級,冇二十幾蚊一件衫。」對面那座APM,行下就有,「但從未買過野」。這我才想起,APM裏連櫈都沒有,窮人行累了又吃不起幾十蚊一個麵一個飯或哈根大雪糕,現在還可以過橋回去輔仁街對上食十一蚊飯﹝陳生提供﹞,日後觀塘市中心又變成另一個APM,咁可以去邊?

「日後觀塘市中心變成另一個APM,窮人咪最多上多幾條街消費,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總可以找到平價的地方。總之如果價錢貴,窮人係不會上去消費的。」陳生和許多觀塘基層以為,就算有錢人進駐了,貴價商場進駐了﹝APM近月又加租三成﹞,將地方霸了,他還是可以找到另一個邊緣,而邊緣的邊緣總會存在。

陳生的煙抽完了領男再遞上一支。當話一直說下去,陳生也知道,他的「無奈接受」其實有另一重更具批判力的講法,他也找到語言把話說出來。

「照計香港應該係窮人多過有錢人。但點解d有錢人有成個香港島、尖沙嘴去玩都唔夠,要踩埋入黎觀塘?」
「香港的窮人脾氣好好。人地在歐洲,做保安起碼有萬幾蚊個月。」但他過去十年保安、倉務、信差和速遞乜行業都做過,環境卻是愈來愈差。
「再咁搞法,香港咪即係冇晒貧民區?」

根據統計處二零零五年的分區人口概況,觀塘人口五十八萬七千多人﹝二零零年數字﹞;六十五歲以上人口比例全港第三,達百分之十五點五,次於深水埗﹝百分之十六點一﹞和灣仔﹝百分之十五點七﹞,跟黃大仙相若﹝百分之十五點五﹞,全港平均數不到百分之十二。其他人口數字包括:百分之六十居民住在公屋﹝十萬個單位,全港最多,而觀塘市中心的居民很多是邊緣中的邊緣,連公屋也沒資格住﹞;一萬七千九百多個無業家庭,全港排第二;家庭入息中位數九千蚊,全港倒數四名內;失業率達百分之七點六,全港第三。

陳生,還有之前訪問過、帶着孩子到公園玩的梁生﹝也是做速遞﹞,都是觀塘的典型。但他們都對觀塘的圈地重建幾乎一無所知,連重建範圍都不知道,亦沒有人耐心地問過他的意見。你叫他們怎能憑着市建局的模型,想像到區內舖租和住宅租金、樓價在重建區八千蚊呎豪宅的「帶動」下會如何暴升,十一蚊飯和散裝煙攤檔都難以維持,最後他們以為是基層的麥當勞,也會如GIORDANO一樣,在不知不覺間「升級」加價。

七點半鐘,天齊黑,陳生沿着協和街向下走,消失在霓虹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