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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碼頭配紅酒

皇后碼頭

其實早知如此。現在的政權已經學會了如何利用「古蹟」這概念,一方面發其文化財,另一面又千方百計將隙縫補上,以免令人不安的歷史如熔岩般湧出。﹝更貼切的形容是,先把一件衣服剪碎,再以另一種組合重新縫上,於是,認得布料卻認不得隙縫﹞。

香港政府向共建維港委員會建議的重置皇后碼頭的方案﹝上圖﹞,玩的就是這種把戲。它把天星鐘樓重造出來,而且看起來更高,成為供人瞻仰的「文化」「地標」,然後它又把皇后碼頭像積木一樣砌起來,放在離原位不遠的位置,建築師說,對呀,只會北移一點點,皇后碼頭將繼續是一個碼頭,更加會嵌入新建的高級餐廳和酒吧區中間,成為俊男美女舉杯望海的浪漫勝地。

這一切都是恃着「國際」之名進行的。看建築師的pdf簡介,我們見到的全是外國現成的海濱區,這裏可以學效新加坡的orchard road及merlion park,那裏我們可以參考德國柏林的kurfurstendamm,還有cockle bay wharf、greenbelt、clarke quay、boat quay、darling harbour、south bank、harbour place、新天地......。香港是亞洲國際都會,國際都會的意思就是聖保羅所說的「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將所有其他國際都會的海濱在這裏拼貼一次。擔心沒有本土特色?不會啦,因為用來點睛的,是最本土最有文化最能有集體回憶的天星鐘樓複製品。﹝香港實在開了先河,不斷複製自己拆掉的建築,記得新天星碼頭嗎?﹞

去年我們一夥傻人露宿在皇后碼頭三個月,對我們來說,在香港談歷史建築保存最關鍵是什麼呢?不是欣賞景賢里的獨特建築風格、也不是懷緬英軍軍營彰顯的舊時威風、卻只在捍衛一處有可能挑戰香港主流論述的歷史隙縫。那條隙縫容許熾熱的熔岩爆發,擾亂官方自以為是自以為穩定的歷史觀:六六騷動、反帝國主義保釣運動、中文運動、六四愛國民主運動隨熔岩洶湧而出,迫我們問「什麼是殖民地?」「香港還是殖民地嗎?」「香港人是誰?」「這是誰的城市?」我們拼命去護住的,是火山爆發的可能──在網絡時代、在消費古蹟成行成市、在人人爭做世界公民investment bank trader的廿一世紀,這才是歷史建築保存運動的任務。

這任務好不艱巨,皇后碼頭幾塊石屎被搬弄的戲法,正好讓大家看清楚政權的文化策略。以「保育」和「公眾利益」之名,消滅原來的公共空間,重新拼砌出一列高級消費和玩樂場所,還有五星級酒店。在大會堂註冊結婚的新人日後只要過一條p2馬路﹝仿巴黎新加坡的boulevard﹞,即可從皇后碼頭坐gondola出內灣感受新設的浪漫。很多人會很覺得這樣很好,很好。

保釣

末了,發個夢:馬會豪擲十七億保育中區警署建築群,發展局長林鄭月娥早前和馬會高層一起出席討論會。我問林太,馬會肯花那麼多錢再利用這些建築,卻忽略了對建築群歷史的考察,龍應台早幾年已經建議蒐集囚犯檔案寫香港政治犯的歷史,為何不做?

林鄭答道:你說得對,所以我已經找來了幾個紀律部隊的處長,告訴他們說,嗱,呢個中區警署,將會是你們展示部門歷史的好地方!

之後讀周奕《香港左派鬥爭史》,第246-247頁寫到:「自從﹝五一一﹞新蒲崗血案之後,黃大仙警署成為有名的『閻王殿』,每當港英實施暴力鎮壓之後,一車車被捕群眾押到警署,門口的警察就高呼:『有料到!』......當天晚上十時開始,被囚在這裏的100多位同胞逐個被點名拉出去毒打,一直打到凌晨六時。警察打人的手段陰險毒辣,他們用硬物專打肝、脾、腎、胃、膀胱等部位,套用他們的說話是:『就算你番得出去,唔死都一身潺!』有的被打到昏迷,醒過來後被灌給鹹咖啡,據說,傷者喝了鹹咖啡,內傷便永遠不會好。」

我幻想中區警署復修完成後,警務處長站在米高峰前,公開承認四十年前灌鹹咖啡以及其他虐待被捕人士的行徑,然後像澳洲總理陸克文一樣,說一聲sorry。如果香港的歷史建築保育有這樣的結局,就什麼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