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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性的照片


近月關於「照片事件」所引起社會震盪之大,確實令人驚訝!而至今就此事的評論更是多不勝數。評論雖多,沒有解答和理清的事情就更多。首先,就事件的命名就已足夠令人困惑。以圍繞照片出現過的主要形容而言,究竟照片是「淫照」、「裸照」還是「艷照」?若作簡單的分析,大概把照片(不包括後來上載的影片)稱為「淫照」者,其中帶著相當重的道德判斷,暗指相中的內容含有淫褻及不雅成份,理應作出措施予以禁止。而把照片貼上「裸照」標籤的,表面上看似沒有以任何道德價值先行,但以社會上一般賦予「裸露」一種貶義及在法律上不容許任何公眾裸露來說,這種命名乃屬於一種偽持平的說法,況且照片並非全都是裸露的,故「裸照」形容未免有失實之處。而把照片以「艷照」形容者,對照片多少帶著美學的態度以評價,試圖脫離了道德的範疇另闢新徑去看待事件。不論是「淫照」、「裸照」或「艷照」,冠名背後都讓人看到對事件的定性所造成的影響是立竿見影,足以左右讀者在觀看照片及留意事件時的取向。在我們責罵傳媒之時,或許我們首先要指責各種出現於眼前的文字暴力,而非相片的內容,因為從大眾傳媒新一天報導事件伊始,照片已被使用「淫」、「裸」、「不雅」等形容文字所定義。

從云云對事件的評論中,我們不難發現由官員至家長,主流對事件的感受都表達極為不安。但這種不安,是否事實的全部,能充足解釋真正大眾對事件的看法?我想不然。因為事件若真是如此不安,我們如何解釋緊追事件發生的報章雜誌大賣特賣的盛況?讀者群難道都有意識地帶著自虐傾向閱讀、下載及分享照片,為要在其中尋找超凡快感?從近年某些雜誌被評為出位的案例事件中,我們已清楚知道香港人早已習慣邊看邊罵的分裂性格,一方面我們對性道德的禁忌總帶著無比的壓抑與好奇,另一方面,我們又因為這禁忌而進一步強化我們的壓抑與好奇。在過程中,我們其實都在心照不宣地為要保存著一個不再有效的禁忌。簡言之,大眾心底都不會相信,看過這些流傳的照片會有甚麼毒害,令到社會街頭巷尾的人全變成色情狂。我們對照片及同類事件的過敏反應,多少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下的被動反應,其結果是我們會把事情的嚴重性誇大。若是傳媒報章在此事中被指失實誇張,相信主流對事件的價值評論,同樣應受到相同分量的檢視及評價。最低限度,主流「正義」聲音有恐嚇市民之嫌。

還有,在事件的討論中,我們都銳意把照片刪去視為整個社會共同的責任與理想。然而,照片一旦在互聯網上流傳,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沒有可能被刪除的,而流傳的速度只會隨著事件到達一個公眾討論/八卦的飽和點才會逐漸減慢。其實,我們都沒有為意,或以科技專才及網民們的說法,有不認識網絡文化新思維的人都不為意,我們正在面對著網絡世界改變我們生活所帶來的衝擊。但是跟科技專才及網民們不一樣,我不認為社會上存在著網民就代表著對網絡新思維有所把握,而飲報紙雜誌等印刷品奶水大的就是站在一種對立的舊思維模式。這種二元對立的解釋若放回現況裡其實站不住腳,因為不管我們是習慣扣緊網絡生活的人與否,其實我們都對網絡世界存著認知上的偏差,因此同時受到目下社會如此巨大衝擊所威脅。在網民之間,我們不見得大家對在網絡上作上載或分享時都擁有同一的尺度,他們意見上存著分歧,顯示網絡世界只是提供了技術和交流平台,如何交流及使用,其實是屬於另一層次的問題,或可以說是一個文化的問題。

此外,「照片事件」在港人慣性的思維格式下,火速被推至教育的領域上。在農暦新年期間,便有不少聲音要求呼籲校方要在開學時,在通識科、班主任課等場合討論此事。我即時的想法是,在一面倒對事件的定性情況下,還可以討論出甚麼來?現行的通識教育科,要求的是將資料持平地羅列出來,即正反相方論點比例相同,老師要引導學生,使他們能作獨立思考分析事情。但我們的教育好像沒有多少空間,在問責森嚴的老師負責制下,賦予老師及學生對主流價值和禁忌作出認真的抗衡。而「照片事件」至假期開課之時,未解的問題仍一大堆,在老師們也未有準備,對事件的來龍去脈未有相當掌握之際,便任由學生進行討論並建立其觀點立場,這樣做法對校方及老師來說都太過冒險了。任由在課堂外沉醉於與朋友分享照片的學生得出沒有道德而只有美學式的照片觀賞結論,雖然我們都自命身處於言論自由思想開放的社會,但我想沒有多少家長教師會欣然接受沒有道德判斷的立場在討論完結之後依然得以生存。所以,可以推想的是,大部份通識討論的結果都會以「尊重別人」這四字作結。

其實教育的理想多少在於尋真求真,但若要討論這「照片事件」,我想結果可能是把現存教育遠遠背離這理想的事實諷剌地表露出來。因為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恰好相反地要求我們戴著面具做人,將我們真我性情和心中的真相隱藏壓抑;然而在網絡世界卻造就出一個虛擬空間,讓壓抑的自我得以釋放及彰顯。如此,一個平時斯文的怕醜仔,在網絡上可自由地將在現實社會活著那份被壓抑的狂野與風流表現出來,與網絡另一方做出肆無忌憚的調性甚至虛擬性愛。這樣,我們得出一種平常對網絡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正好倒置的觀察,一種真假對調的情況出現,令我們愈是對網絡世界的種種感受經驗作出批評,並要求我們回歸到一個加速社化過程的教育體制時,我們其實是在否定自己,否定著對性有好奇、有慾望、有追求性歡愉的需要等等的自己,如此的教育,只會造就更多同類的性愛抄作報導,於「社會心靈質素」有害無益,弊多於利。從整件事件看來,對性的討論的缺席恰恰是事件的關鍵所在,而現時的性教育,仍然停留在醫學和泌尿科的界限之中,把性從歷史、政治、文化、身體等時空下的關係網絡中作真空處理。我在想,我們是否都在期待相中主角出台交代事件時對「有否幹過」作出承認,以輕慰及為我們逾越從性道德界線帶來的種種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