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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國主義」下的香港

英國政治經濟學者 John Atkinson Hobson 的著作《帝國主義的研究》(Imperialism: A Study)成書於1902年,是開創帝國主義探討思潮的重要著作。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國家普遍視海外擴張為理所當然的國策。但英國人經歷了1899年至1902年的第二次波爾戰爭(The Second Boer War),耳聞當地集中營的惡劣情況(跟納粹集中營的性質不同),都開始懷疑帝國主義的價值內容。如斯背景下成書的《帝國主義的研究》,內容不單止質疑帝國主義對國家價值觀的衝擊,更創新地從經濟學角度懷疑帝國主義的必要性,深刻批評帝國主義的偽善。

Hobson 認為,由1850年代開始殖民地對英國的經濟貢獻逐漸下落,維持帝國主義的公共成本和殖民地的經濟效益不成正比。作者由此提出,在自由貿易的原則下,與其不計成本增加殖民地和保障從中所獲,不如加強和其他列強之間的貿易,間接享受帝國主義的成果,效果更佳。再加上,帝國主義歸根究底只不過是由於國內資本過剩,利益既得者「利用國家的公共資源尋找資金的可觀回報」的一個手段,老百姓是制度的犠牲品。Hobson 因此斷言,「政冶上,新帝國主義是專制統治的擴張」(註一)。簡單而言,作者界定「新帝國主義」為1870年後缺乏轉播自由主義或改善人民生活目的,政策純粹以盲目的經濟利益為出發點進行海外擴張的意識形態。在這期間利益既得者玩弄制度,政府無視社會需要。他進一步說明如何通過社會改造(social reform)解決國內貧富差距過大與所得分配不均的問題,從根本上解決帝國主義的問題。

帝國主義張牙舞爪,香港最終成為被帝國抓過正著的獵物,戰爭的獎盃。但帝國主義沒有摧毀香港,反而令香港由一個小漁村發展成國際大都會。帝國主義這把刀把香港從滿清政權乾淨利落切割出來,令香港可以吸收之後世界百年發展中的重要養分。撇除盲目的國仇家恨思緒,香港人似乎繼承了中國人當年失去的尊嚴,在歷史的洪流中努力生存下去,當當正正立足於世界。

可惜的是,在截肢百年後香港又重新被駁回中國這個母體上,新帝國主義更學會了中國民間藝術「變臉」,以不同嘴臉嘗試再次改造香港。沒有海外擴張,沒有殖民主義,但依舊是制度的爪牙。香港就像一個稀有樣本,在實驗台上不斷被切割組合,搞得血肉模糊。

十九世紀的帝國主義已成過去,新帝國主義只是意識形態的幽靈,在新冷戰時代纏繞著香港。中國並不滿足於形式上的主權回歸,而是恢復帝國主義踐踏後肢離破碎的尊嚴,重新建立中國這個千年帝國的世界地位。因此中央不計成本希望人心回歸,從而得到世界和港人心悅誠服的認同。中國的終極關心並不於香港的特殊價值,而是港人能否真正成為「帝國」的一員,幫助(或不阻礙)中國建立強大國家。那就明白中央(甚至內地人)為何不怕你虛偽地「愛國愛港」,只怕你在眾人前說出不肖話。這絕非「面子」這麼一個簡單問題。中國的尊嚴失落於帝國主義,香港人卻是帝國主義的「受益者」,兩者理解「國家一體性」自然不同。中國曾經因為香港失去尊嚴,不會原諒因為香港再一次失去尊嚴。看清此點的一部份人,就選擇自動獻身臣服於專制統治,盲目以經濟利益打倒一切,無視社會問題和香港用百年建立起來的價值,利用公共資源尋租(rent seeking),令「新帝國主義」的影子搞到香港漆黑一片。

一個因為真正帝國主義而得到成功的地方,在一百年後因「新帝國主義」的幽靈而變得墮落,實在有點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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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Imperialism: A Study, J.A. Hobson, 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