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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大學生會論壇-雨傘革命回顧及展望(周永康發言部份)

港大學生會論壇-雨傘革命回顧及展望(周永康發言部份)

港大學生會論壇-雨傘革命回顧及展望 周永康 發言部份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四日

大家好,我是周永康。今天的論壇是回顧和前瞻,我相信回顧中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們檢討及在未來改善。有三點想略略談談。第一是運動中的決策權問題。由運動開始至完結,經常有人提出「沒有大台、只有群眾」,其意念是在運動裡,大台的所謂學生代表、政黨代表、團體代表都代表不到群眾的意向,這情況顯示政治領袖或團體領袖所作的決策,佔領區內的群眾不認同或有保留,覺得代表不到他們或那些決定蠢或離地,有這些質疑聲音,當然也有佔領者或運動參與者同意那些團體下的決策,但這是大問題。運動中經常有焦慮、迷茫、以致運動裡群眾之間有疏離或群眾對團體領袖有不信任的情況,其實都出在決策權問題。

以學聯為例,運動後有退聯潮,其中一個問題是學生認為學聯不值得信任,或學聯所作的決策有問題,學生完全不理解或覺得和他沒有直接關係:「為何不是做我落的決策?」學聯在運動中是如何下決策的呢?是這麼多間院校,學生代表之間作判斷,然後(聽不清楚),然後作決策,運動都是處於這種模式。運動推進,學生代表和群眾、學生之間的connection越來越弱;運動之後有退聯、有不認同學聯的聲音,說學聯不代表他們,其實是在運動開頭已積下這樣的成因。

問題在於,如果我們要令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參與決策,大家可以就著運動的不同方向落判斷,然後大家下決定,以致不會出現上層組織或代表和群眾之間出現溝通斷裂,那個方法應是如何?近期在一些院校播放的魁北克學運紀錄片,他們的學運運作模式和香港有不同的地方。他們經歷三、四十年的浮浮沉沉及掙扎,去思考究竟學運如何改變純粹投票給學生代表,然後學生代表去幫他們做決策這個運作方式;有沒有其他運作方式?

在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他們試過罷課但不成功、政府不讓步,繼而負面、沮喪的情緒吞噬了整個學生聯會,然後瓦解了。他們嘗試不斷重組及重整,零二年出現新的聯會,強調要開會員大會去做決策。他們聯會有五十個屬會,全部屬會都要開會員大會,然後他們的代表們再上去再上的平台再deal抗爭或罷課的策略。魁北克的學運模式和香港和台灣的截然不同,他們帶出新的方向,去處理傘運面對的問題,例如決策權不平均、大家沒法共同參與,然後裡面越來越來多互相不理解、溝通出現問題、誤判等情況,到底有甚麼實際方法可以彌補到?魁北克的紀錄片的罷課(部份)似乎是一個啟示。

當然我不認為魁北克的模式可以搬字過紙地直接搬來香港。在香港,大家想起的學生組織大概是大的學生會,以港大學生會為例,港大學生會開會員大會的話,quorum是10%,即是千多人一起開會,其實有其操作難度。魁北克的模式是五十個屬會接受院會或系會作base的聯會制度,這樣一來可以開到會員大會,二來決策權是在群眾。他們試過(討論)是否延續罷課,由學生代表和政府對話後,然後有個deal,然後他們回到會員大會去決定究竟還罷不罷課、罷課的話要罷多少日。魁北克的操作和香港的操作很不同。未來前瞻方面,我覺得無論學運、政運、社運,都是一個重要的考慮方向。

似乎若現時的操作模式不改變,再有社會運動時,我們仍會面對雨傘運動裡的問題,就是判斷有異時,組織和參與者又沒有強烈連結時,大家有判斷、見解的分歧,當中的落差要如何處理?大家在差異之間如何求同存異,resolve到一個方向,繼續推進運動?這是香港未來需要考慮的方向。學聯可滅亡、瓦解,但香港學運要如何更新、香港學運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似乎這是個方向。

除學運外,政黨也面對同樣困局。社區工作或立法會議員通常都是service provider,地區期望出來選的人-學生層面是學生代表-去take up大部份的工作,然後去處理、幫手work out solutions。這情況其實強化寄望代表去處理不同事情,這樣的話,政黨或政團的幹事或成員(需要)著力做大部份的社區工作。這是龐大的資源浪費,有這麼多人,為何不一起參加?如何改變、革新結構性的運作,以令政黨、學運、政運、社運都有革新、推進的方向?這是在操作層面大家必須處理的。

未來大家似乎要改變組織手法,要包含大家的寄望,行一個真正的民主社會或民主機制時,到底該如何處理及決策?如果傘運時學聯和八大學生會都有開會員大會,(不斷一起)做決策的話,也不會出現學聯常委-學生會中的會長或外務副會長-加秘書處那批人討論完,作的判斷、決策,結果學生不理解(這些決策)的巨大鴻溝。這是必須處理的問題,否則瓦解聯會、推翻某屆學生代表,若運作模式依然強調「我們選代表、然後代表幫我們執行」的話,似乎學運的深層次結構或運作核心是未有改變,這是未來大家要努力或嘗試考慮改變的方向。

除了操作層面,另一個政治運動現實需要處理的問題是香港和中國之間的關係。由六月開始有人提出修憲公投,全民制憲,有人提出社區裡的政治革新,我認為方方面面都要做;似乎大家確實面對迷茫的狀態,究竟香港的下一步、運動目標、未來運動的發展方向如何?《社區公民約章》包含公投,處理香港政治、憲政、以致經濟上的發展方向,這是一些proposal。

實際上的改變應如何促成或該如何做?現在社會有個狀況,大家面對不同意見時就先否定對方的立心,這確實令到多方的溝通或合作進入惡性循環。否定對方的立心或覺得對方搞事時,其實很難展開溝通。所以我也很多謝堂主盧斯達及鄭松泰提出的觀點。

剛才鄭松泰提出港大學生是「否定學聯」,或「因為否定而肯定」,鄭松泰確實說得對,學聯代表以往的運作模式,在未來,不論在學聯、政黨、或社運團體,都面對繼續這模式就會舉步唯艱的局面。問題確實是,以往的模式是精英政治的模式;我們授權代表,代表幫我們決定、去思考方向,然後代表去落order,然後期望他們的支持者跟隨。但這模式有其局限,一來弱化了群眾的參與,二來,所謂社運領袖、政運領袖和群眾的判斷不同時,那如何解決?是否變成deadlock?這是很真實的問題,該如何處理、有甚麼方法去處理?(是否)全部團體收哂檔就真的可以解決到問題?剛才鄭松泰的講法是,當瓦解學聯,我們換了批人、否定那批人就可以解決到問題。但是否方法僅僅如此就可以解決到根本性或結構性的問題?我對此有疑問。

我認為學運需要改變。而魁北克(的例子)告訴我們,他們如何改變這種無法限制領袖權力,或無法在不同意見下令到他們跟隨群眾(的模式),他們最直接的方法是開全民大會去處理。若傘運期間,學聯、學生會開全民大會去作決策,最終是否會出現學生會和學生之間的溝通疏離、大家互相不理解的情況,或減低這些情況?當然魁北克的聯會的操作方法和香港的聯會不同。他們的聯會以系會和屬會來做基礎,以百多人、幾百人的屬會作基礎,香港的聯會則是以一間間大的學生會做基礎;以致在魁北克,有這樣的空間可以去開會員大會。

剛才堂主盧斯達說希望改變不民主的局面。不民主的局面除制度外,運動裡的實際操作方式如果只是精英政治的方式是不夠民主,那實際改變方向該如何?任何情況下都會出現不同意見,是否全部團體不出現,大家就在網絡上動員?如何(相信)甚麼消息來源是真、甚麼消息來源是假,如何作判斷?這些都是現實中大家確實面對的問題。

實際上香港學運有沒有這樣改變的空間?面對接下來的挑戰,大家是否可以開始嘗試改變?以港大為例,接下來校委會否決(任命)陳文敏,或校委會主席由李國章上台的話,我們動員、抗爭的方式是否可以有別以往幹事會或港大時委會去提出方向,然後期望同學參加?還是可以改用大會動員的方式,無論你是學生會大會還是屬會大會,層層而上,這是否改變的開始?大家確實在問「我」(自己)如何參與在這個抗爭中,若你沒有渠道讓「我」參與,是否只得「我」投票的代表去代表我去作判斷、決定,然後提出某些抗爭方向?這是否根本性的改變?是否瓦解學聯或整走一批代表後就解決了問題?似乎不是。似乎我們需要更多方法及方向,才能解決到未來抗爭路上的挫折或紛爭。

為何以往那麼多年我們強調代議政制或精英政治這種運作模式?是否有歷史緣故?近來有很多歷史回顧的文章,八十年代有居民運動,搞居民大會,為何今天越來越少居民大會?端有篇羅就的訪問,說到居民大會在八十年代區議會直選後就慢慢消失;區議員由走在居民後面、到走到居民中間、到走在居民前面領導,這是頗symbolic的運動操作的改變。似乎選舉某程度上蠶食了公民社會本身可以動員或更好運作的方向。

我不覺得選舉不重要,但只著眼選舉的話,我們是否面對同一問題,就是我們選出來的人和我的意見不同時,如何處理分歧?是否純粹換走一個人就可以解決到結構性或根本性的問題?或是需要更多的補足方法?八十年代,當選舉政治,或民主等於選舉這說法在香港越來越成為主流時,我們似乎將香港的希望放在民主選舉-立法會及特首選舉上-但正如剛才鄭松泰所言,我們未來面封極權社會,現在面對極權打壓,在這情況下,民主是否只在選舉中產生?社區裡的改變,水貨客、遊客,然後土地運用完全非我們所想,這些是否也需要在社區裡有活躍、令群眾參與的運動方式?

如果不是所謂service provider-區議員、立法會議員、團體去做,而是「我」有份參與我的社區去看社區的問題,「我」如何處理、解決,「我」如何同其他人合作,似乎我們需要更進步的運動、操作方式,才令到民主不只限於選舉,而是民主在抗爭、社區裡都真的可以實踐到。這有很多功夫需要做,因為確實以往似乎,我們按(聽不清楚)的講法,依賴精英政治或團體代表去做決策的方式。但如何跳出來?跳出來後的alternative是甚麼?我覺得那是很真實,我們每人都面對,並需要嘗試回答及參與改變,否則似乎我們只是純粹換了批代表,沒法推進運動方式。

現在社會裡,除了憲政公投、直接行動,在社區內如何不流於回到社區只做蛇齋餅糭,似乎需要考慮在社區內做蛇齋餅糭外的抗爭方式。八十年代的居民大會是否一個方式?我認為是可以嘗試的方向。區議員那些一億元的不能避雨亭,現在大家全部交給區議員做決定,但如果社區內開到居民大會,群眾有參與,大家都認為要抗爭,認為需要透過這種方式去做決定,而這是可行的,那這個區的政治格局是否也會改變?抗爭文化是否也有改變的空間?

我相信這不是個別改變所做成,而是整體香港,大家在不同領域改變文化如何做成真正的根本性的改變,如何在運動或改變中實踐民主,這才能迴避到傘運中因為精英政治而犯的離地決策、甚至運動中大家完全不知道對方在做甚麼的那種溝通疏離。我相信這是很現實、很真實的問題,也是如果我們不嘗試回答或作出改變的話,似乎我們會流於只有論述而沒有實踐改變的可能。我相信接下來校委會是一個嘗試,其他抗爭如何改變確實也是問題。

剛才盧斯達和鄭松泰說不滿意整個泛民系統,是否換了批人就不會腐化成泛民2.0或3.0,還是有些更結構性、根本性的問題,在那之上,我們有多事情要做,才可以跳出那種惡性循環,帶出根本性的改變?我相信其實刻下有很多我們需要參與、嘗試的地方。近來提出《社區公民約章》是希望能革新地區政治、地區運動、地區抗爭方式的方向。

在這以外,香港未來的政治格局、2047大限、或一國兩制之間,究竟香港的地位如何,這些都是息息相關,但我覺得兩條路不是相衝,兩邊其實要互相補充。除了大的政治上、民主選舉上、憲制架構上、一國兩制權力架構上,究竟是獨立、自治、聯邦自治等以外,整個社會如何operate、改革參與也是個關鍵問題,以令香港能就未來的抗爭方向累積到更多有效及鞏固的力量,可以疏理當中分歧,繼續向前走下去。我相信這是很重要的,大家需要思考的地方。

承接剛才兩位嘉賓的問題。上一代好像一個霸權,但年輕一代上去會否成為新的霸權?這是同樣重要的問題。若他們成為新的霸權,我們是否不斷在霸權輪迴中無限去(拆)?我們要代議政制,但代議政制是否足夠?還要需要更多的參與方式去補足才可令到制度運行得更順利?

兩位嘉賓都提出「未來是屬於年青人的」,這是鼓舞人心及鼓動大家上街爭取的方向,但社會是否就只有年青人?老人是否就要死開?老人是否就沒用?我們的社會是否以這種態度看待老年人?我相信泛民有很多錯誤,但我們也需要極度反思「年青人就是未來的全部」這句話,這是否我們希望要的世界。如果我們要的社會、世界不是只有你死我活,而是大家可以共生、可以民主參與、可以真的透過平台溝通到、疏理不同問題、求同存異的世界,那我相信這並非純粹推翻一個霸權、打倒上一代就可以為香港換來明天。

傘運中的力量,是過百萬人參與換來的力量。傘運極度依賴代議士去作決策,這是很大的缺憾,或我們個人能力上都有很多值得被批評的地方;但覺得未來只屬於抗爭(步伐)的年青人,我覺得這不是我們香港未來能踏足全力走的一步。你說需要香港真的檢討到、反思到、並且真的更用力向前走,我相信香港不同階層的人、社會不同世代的人都需要共同一起,才能帶來社會的改變。「未來是屬於年青人的」背後,似乎我們更需要思考,為何今天我們經常處於你爭我奪、你死我亡的局面,無法達成共識?我覺得這是香港未來要改變,其中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需要回答,否則我們會成為新一代的霸權,而無法拆解這霸權輪迴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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