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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園村作為一種方法(2)︰以侮辱進行管治

作為一個香港公民,我深感被侮辱了,被政府官員、親建制議員,以及傳媒。近日與眾同吼之餘,我之深感侮辱,還在於他們合謀輕蔑語言,玩弄概念。

(1)

首先,以曾蔭權為首的特區政府,意圖改變「暴力」、「襲擊」二詞的意涵與想像。曾蔭權出席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展慶典時,遭三名年輕示威者追截斥喝,但「追截斥喝」經政府的口徑與傳媒報導後,變成為「襲擊」。但假如「襲擊」曾經作為一種常識存在關於公眾意識的話,其所指是有意令對象受傷的攻擊行為。可是,從媒體所攝影片可見,怎麼也看不出示威者有攻擊曾特首的意圖或行為。一來,示威者是手持粟米斑塊飯跑向曾蔭權責問他可知米貴,而非手持長茅向曾蔭權瞄準;二來,及後所謂「胸襲」發生的情景,根本就是人多門窄下的樽頸混亂場面,那高頭大馬的年輕人到底有沒有撞到曾胸,本也令人存疑,因為根據網上片段分析,曾蔭權是在該名示威者被保安拉開後,才發出難聽的一聲「哎呀」。硬要把這個由追截、展示斑塊飯到混亂中哎呀的連串畫面縫合到「暴力」與「襲擊」的概念之中,怕只會撐破了遮羞布。這是對詞義詞涵的公然玩弄。

可是,有人卻把這場鬧劇當正劇來演,進一步對常識盡褻瀆之能事。商界功能組別議員林健鋒事後於立法會大會上提出「針對行政長官及公職人員的暴力行為」的休會辯論,並以當年何俊仁被襲事件作為對比例子,謂泛民議員理應重責是次「襲擊事件」、不應該持雙重標準云云。何俊仁當年被襲的情況─假若大家並沒集體失憶─用俗語來形容,就是被打到豬頭咁,而且是擺明有意圖的襲擊行為。把曾蔭權的「混亂中被撞至心口十寸紅腫」與何俊仁的「被點相打到變豬頭」相提並論,若這還稱不上是對常識概念的侮辱,合該稱作什麼?

然而,鬧劇至此尚未結束,正所謂,高潮迭起在首都。一眾北大人輪流向香港的曾特首表示撫慰,而曾蔭權竟彷彿看不透對方嘴角未完全收歛的哼哼淺笑,作出如花獲寵幸般的忸怩姿態……這、這、這,這真箇是情何以堪,噁心兼噴飯。

可是,就在不久前,在香港一個叫菜園村的地方,一個瘦到條籐般的青年在眾目睽睽下被港鐵職員以柔道招式「浮腰」拋摔倒地,以至頸背受傷、手部流血,卻奈何得不到「襲擊」與「暴力」的眷顧;或許,我們甚至還得幸慶,受傷倒地的他,沒被直接指為施襲者、施暴者,阿門。因為,主流媒體把明擺在眼前的摔與被摔─根據常識,可簡稱暴力襲擊─描述為含糊其辭的「羅生門」事件。

如是者,政府、建制派講員以及媒體,三方合謀,意圖操控對「暴力」、「襲擊」的詮釋與想像。此乃侮辱語言的第一宗罪。

(2)

近來常常想起陳雲先生對時下扑頭黨的妙論。陳雲先生曾言及,過往賊仔打劫,與被劫者之間,往往有言語往還(於是也從言語間開出契機或故事,哎,呢句我加既,而且總是閃出《老夫子》的打劫畫面),例如︰咪郁﹗打劫﹗然後對方哀求︰下?﹗唔好呀,我冇錢架……諸如此類。但因為如今整體社會文思枯竭、語言盡失,所以連賊仔打劫,也沒了說白,索性從後扑暈算數,省得張開口似救生圈。從這個角度,扑頭黨也算得是文化倒退之表癥了。

而根據十來廿年港產片之浸淫所得,我們早學曉了香港地,兵即是賊賊即是兵,難為兵賊定分界。於是,我們也從權力機器身上找到了沉默,尤其是在那些公民與警方對峙或衝突的情況中。很有趣,只要到youtube上搜尋相關片段,你就會發覺,永遠都是示威者在喋喋不休、說個不停、要求對話,而數寸之外的警員,若沒集體戴上口罩,就是鐵板著臉不發一言。語言,是溝通的基礎、協商的根本,是從原始暴力一路走來的能力開發。於是,在此意義上的選擇沉默,無疑就是resort to violence。想起去年,菜園村村民為求與運房局局長鄭汝樺溝通對話,山長水遠出到中環在政府大廈外露宿數天,但結果得到的,就只是沉默─高官對語言投下白票。於是,回到收地現場,就是同樣選擇沉默的港鐵與警方向村民與巡守動用暴力。

今年一月的時候,我曾入村巡守。當時村民與巡守隊正阻止工人安裝圍板,要求與政府對話協商「有村即搬」的安排,但對方沒回應下,雙方僵持。我與其他巡守員手挽手連成人鏈圍在圍板範圍的外圈,當時,一排警察緊貼著我們背後站立,膠著的時間慢慢過去,我們只知道後面站了一排再一排的警察,但他她們一直都沒有意圖通過語言作出任何表達,儘管他她們的鼻息與我們是如此貼近。忽然之間,巨大的力量從後湧至,他們像推骨牌一樣從後淹上來,那剎間,你就會深切體會什麼叫暴力,你的肢體會被包圍的力量扯向不同方向,以至必須從同伴的手挽中鬆脫開來,否則即會失卻平衡倒地、甚至被踐踏。那天,學者何芝君連同其他三位村民與巡守就是在是次警方牽動的突襲中,失足跌落一周圍潛藏碎石鐵枝的小斜坡。

當權力機器選擇棄用語言、訴諸暴力的同時,傳媒卻同樣放下其社會責任,既沒補回語言的空日,還要把斷章的juicy衝突畫面表述為「雙方發生推撞」。

昨晚通過網上直播,我又看到同樣的沉默與暴力,警權與媒體合謀,在中環上演。衝到馬路上的示威者,圍成一圈,叫喊口號,只此而已;但比示威者多出以倍數計的警察隨即到達現場,從外把示威者包圍。然後,畫面所見,數圈反光衣突然發動攻勢,從外向內推進,於是有示威者站立不穩、跌下倒地,當中一兩人更被強行拖走。與此同時,手持胡椒噴霧的一群警察進入畫面,他們舉起噴霧向本來進行著靜坐、但及後被推倒的示威者連番噴射。這個有組織的攻勢,到了無線電視的十一點半晚間新聞,被斬頭斬尾,再次成為「雙方發生推撞」。(所以哩,「袁志偉無恥」實乃自招)

為暴力作嫁衣的沉默,是侮辱語言的第二宗罪。

(3)

緊接沉默出現的,是語言與行動的割裂。再次以上面菜園村的警察暴力清場為例子,當他們忽然推進時,他們開始開口,一邊用力推倒村民與巡守,一邊大喊︰小心小心﹗

至於昨晚在中環,警察是否同樣一路推進一路叫人小心,我不得而知。但在過往的示威場面,不少人都應該見識過警察臉容扭曲地大喊︰冷靜啲﹗

肢體動作與口中話語唱反調,就是點著頭來say no,如此精神分裂,當然是對語言又一種不敬。

(4)

假如上面呈現的是一種處於分裂的意識狀態,那麼,睜大眼講大話就是明擺著的對語言的玩忽。

不用說,政府中央政策組首席顧問劉兆佳近日就「臨界點」的反口覆舌,是對睜大眼講大話的最佳示範。劉兆佳當然不至於老懵懂到一個有可能忽然忘記世間有錄音錄影物事的地步,於是,其講大話揭示的,其實是輕視香港人的傲慢心態。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香港人眼中的誠信,不在乎香港人的觀感─連謊都費時圓,直接說謊就是了,此番「大話」根本是講給某方人士聽的。

這當然是,既褻瀆了語言,也籍謊言侮辱了香港人。

今天,保安局局長李少光堅稱昨晚向示威者噴胡椒噴霧前,曾作出預警。真的嗎?為何沒任何人耳聞目睹、也沒傳媒拍到,難道,李少光連同整個團隊,尋晚集體產生幻覺?那就更應該及早收隊收皮。

褻瀆語言,玩弄概念,大話連篇,侮辱民眾,這些當然均屬統治者自毀長城之舉。民無信不立呀,stupid。

聯署聲明: 譴責暴力鎮壓 正視施政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