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獨家專訪:程翔七一論愛國

獨家專訪:程翔七一論愛國

本文載於香港獨立媒體《七一愛國特刊》

作者:領男 多華

今年奧運火炬傳送時聽到同胞教導我們說﹕「愛國即是說國家什麼都是好的,是一種不能言喻的感覺」。

這種「不能言喻的感覺」,在港人心中前所未有地高漲。愛國就是要保護國家,家醜不得外傳,誰說不中聽的話,就請你上警車回家。我突然對「愛國」感到極度疑惑,亦為此約了愛國愛到被關入大牢的傳統左派人士程翔做訪問。

九七回歸 — 愛國散發出酸臭味

在愛國大過天的日子裏,程翔因間諜罪被關進大牢。在他服刑時,左派舊戰友和後輩則陸續進入特區權力問責班子;「殖民地」高官爭相表態效忠。

程翔認為,自從八十年代中期,中英聯合聲明定案後,香港步入過渡期,北京以政治利益作為統戰香港不同階層的手段﹕「愛國就奇貨可居,開始有人話一見五星紅旗就心潮澎湃。」

「堅持講真話的人被認為不愛國,被說成是勾結外國勢力、反中亂港。這二十年來,愛國的定義被搞亂了。」

程翔不止一次公開說,沒人要求愛國者將愛國經常掛在口邊。「你真係愛國,係會熱愛土地人民,和熱愛她的文化,你對一切造成土地損失、人民災難、文化滅絕的措施政策會心惡痛絕,並拿出來批判,即使這種批判會對你造成個人損失。但面對錯的事情,你會不顧安危地去批判,這才算真正愛國。愛國不是為了做人大、做政協。」

程翔又認為,回歸後傳統左派人士將「愛國」等同「得到政治權力」的手段,既來自過去殖民地政府的壓抑,亦來自中國共產黨的態度。

香港的傳統左派經常自嘲「有辱無榮」,殖民地時期反英抗暴,回歸後卻得不到應得的加許。程翔指出,傳統左派這種情緒在回歸後變成「心理不平衡」:「回歸後傳統左派對特區治港班子非常不滿,因他們在第一屆政府缺席。某些港區人大、政協委員曾多次於會議向中央要權,結果,全國政協主席李瑞環要開聲,叫他們不要只顧爭權。直至特區政府頒授大紫荊勳章予楊光(六七暴動時的鬥委會主席),他們的心理才稍稍平衡,雖然分不到豬肉,也算是分到一些象徵性虛榮。」

不過,北京的長遠治港目標,是要將原來殖民過渡的管治班子由公務員手中取回,而擴大問責班子的做法,最終會令更多傳統左派人士入主政府,故此,保皇「愛國」一族,的確獲得中央的祝福。

「為何現在人人都要壟斷愛國定義?因為誰來定義,誰就可以分享治港權。愛國這東西已變得庸俗腐朽,散發出一種酸臭味。」

這陣酸臭味,原來鄧小平老早就嗅到了。

程翔:鄧小平說香港左派不要參政

一九八四年,鄧小平說:「由香港人推選出來管理香港的人,由中央政府委任,而不是由北京派出。選擇這種人,左翼的當然要有,儘量少些,也要有點右的人,最好多選些中間的人。」(引述自《鄧小平文選》) 程翔的解讀是「左派一接手,香港就立即亂七八糟,鄧小平在八十年代已看到香港左派沒能力接管香港。」據程翔說,鄧小平曾經跟香港人大、政協見面,叫香港左派不要對未來特區政府虎視眈眈。直至八九天安門事件,鄧小平擔憂香港會成為顛覆基地,才修正自己看法,要求「治港人士要以愛國人士為主體」,但他對愛國的定義仍然很寬鬆。

「其實按鄧小平原先對愛國的理解,李柱銘、司徒華絕對有資格參與治港。但到具體落實特區管治班子時,愛國的條件就愈來愈苛刻,使相當大部份異議人士,或者曾嚴厲批評北京的人都不能進入治港班子,就連他們是否愛國都被畫上問號。我相信這些條件是外交部、港澳辦和新華社擬定出來的。」

為何鄧小平認為香港的傳統左派不應執政?「曾經歷過文革的人,都會明白鄧小平的說話。我會用次文化 (sub-culture)去形容香港的左派,他們在文革後期零星落索,沒朝氣沒動力,既自我邊緣化,又被比主流社會排擠,而自己又defensive,不願意跟主流社會溝通,形成獨特社團現象。香港左派有自己的社會系統,有自己的銀行、學校、社會組織、醫療系統,甚至權力系統。當年左派教育界就應否參與香港教育司署的會考,爭論良久,因為左派有能力吸納自己的畢業生,不用進入港英系統。」

火炬名單是左派的理想秩序

現在香港左派上位了,羽翼漸豐,程翔又如何看待今天的新景象呢?

霍震霆公佈香港送奧運火炬手名單時真情流露:「名單是香港的縮影」。程翔說:「火炬名單就是左派心目中的理想秩序」。

「中央給香港左派兩個任務:一是清算港英留下來的班子,慢慢接管香港;二是以反中亂港的標籤效應,打擊泛民主派政治人物,防止他們執政。」

傳統左派除了唯唯諾諾,執行治港任務,還有政治理想嗎?程翔搖頭:「香港左派的獨立思考是有限的,他們最後都係要跟從黨的組織與紀律行事,廿三條是最好的例子,這是香港左派最可悲的地方。」

Hope For Change ; Press For Change

眼見近年年輕人都加入萬人黨民建聯,特首選舉在既有的框架下,將會是親中人物,程翔對香港政治缺乏信心與希望,「你要改變香港左派,不如改變北京。」

「如果說奧運是中國人百年美夢,民主一樣是百年美夢。清末梁啟超提出民主近百年,共產黨亦以民主打天下,歷屆政府都承諾會落實民主,人民不能Hope for change,而是Press for change,不能等民主從天降下來。」

程翔於監禁前亦曾勸勉香港人要「悲觀打算,積極反對」,然而,影響北京談何容易?過去兩年的天星、皇后保育運動,雖然引起一陣政治漣漪,但一天未有普選,如何影響施政?程翔笑言:「要靠你地醒覺的下一代囉﹗」。

當我與程翔碰面時,才驀然想起,第一次參與政治行動是零三年七一遊行,往後每年都參加,最近兩年於遊行隊伍中,也經常喊「釋放程翔」,只是當時沒有細想當中的意義。今天,程翔回來了,我們由「釋放程翔」,改喊「釋放胡佳」。

噢,原來每年夏天的口號沒白喊。

後記:訪問過後,我送程先生下樓,大堂保安叔叔認得程翔,警惕我:「你寫稿小心喎,一陣又累人地被搞,你估大陸係香港無特務架?」但程翔卻因為曾當過政治犯的經驗,現在更勇於說真話。香港人,你的壓力是來自北京,還是自己?

其餘《七一愛國特刊》文章:

《七一愛國特刊》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