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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多、廣州二城說】炎夏、耕作、時計

文:kenixlau

親愛的 never:

我又斷了音訊,實在對不起。在遠方別處過活,心裡惦念而又無能為力,長期不滅的愧疚感久而久之成了積習,再怎說亦於事無補。

你傳來的信寫在立夏之後,那天是五月八日,而五月已然印象模糊,久遠如連續劇的上兩集。踏入而立之年以後,時光的速度生起變異,客觀時間不再準確,昨天發生的,回想起來是上周的事,一天的內容,可以比一個月漫長;又有時一星期比24小時更短,像那些早洩的興奮,還未開始已經結束了。無力,我開始依靠事件來記憶時間,在主觀時間的世界裡,時間很細很碎,拼不成直線的故事,像書寫,得隻字片詞,勉強結合成長句子並無幸福。唯有在書寫中消化時間,靠寫信直視過往。

五月開始務農,我是實習生,每星期一次,每次 8 小時。那片田在市內公園裡,那公園叫 Downsview Park,去年 Radiohead 多倫多戶外演唱會的舞台,就在這裡塌下來。我坐 84 號巴士前往公園,下車,走過行人班馬線,農地就長在 3 座溫室前方,落田種地晴或雨,攝氏 40 度或 15 度,時有藍天與白雲,但一定沒有遠山叢蔭,偶然抬頭有小型飛機盤旋,班馬線對岸有薄餅快餐店,自動櫃員機。從溫室往南走 10 分鐘,是我下田的區域,翠綠小山丘旁有荒廢的草地,他們在草地上開闢農田,土地乾裂無色,除一台人手操作的鬆土機,便是手拿寸鐵的我們、天然糞肥和時間本身。以為是起步學習農耕知識,下過田後發現,對自己的身體近乎無知,方為學之開端。鋤、鈀、剷的姿勢和力度,風吹,雨落,乾燥,汗濕,腰彎,腳掌麻痺,在泥地上保持平衡,土地教我第一課,要掌握身體的限制,在限制中踏實栽種每根生命。

許是沒有機器和農藥,有鳥在農地上築巢,生育,孵化。鳥蛋還是淡藍色那天,我們為椰菜花田拔除野草,共 8 小時;回家沿路上,凡見貌似野草的,都想跳進去逐一清除。今年夏季雨暴多天悶熱,總有日子泥土濕漉,舉步是三塊生牛排一樣的泥巴掛在鞋邊;酷熱起來 40 度,小腿以下在橡膠水靴裡流着汗鈀田中間的走道。上星期第二批 500 多株青蔥收成,我們在空出的田裡又埋下近 300 株捲心菜苗。

那片荒地已成像樣的農田,長出貨真價實的作物。跟前的椰菜花田,有些已有前臂連手掌一樣長。栽下近 2000 棵椰菜花幼苗的下午,是五月初,也是收到你信的日子。他們說,栽下去後,等九月底收成,其時已然秋初。

小學老師常常在成績表評語上寫:得過且過,未盡全力,預言了我往後 20 多年的人生。Never,2013 年是我生為人以來最努力的一年,也未曾對時間如此功利,計算得失快慢。20 歲那十年心甘情願用比別人慢半拍的時計,一直走到這裡,然後有太多想做該做的事來不及做不來,便不合比例調快時鐘的節奏,有時我會懷疑,人變浮躁,是這個原因嗎?

最近浮躁,不沉穩。像在跑步機上喘氣狂奔,而腳下空間寸步未移。

便開始習內觀禪修去。那是我的六月,不過是另一封信了吧。

廣州的夏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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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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