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在北投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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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了，每年的這個時分，我倆也會來一趟台北北投的加賀屋，泡一個熱烘烘的溫泉水。靜眼看着窗外景致流動，深吸一口綠悠悠的繁盛樹香，像是要與香港的一切絕緣。
我關上手機，不許衪亂跳亂喊。沒有whatsapp聲響、沒有遊戲請柬、甚至連網路也不連上，多寧靜。
「停一下」的定義應該是這樣的吧。
沸騰蒸氣從皮膚透進血管內，摸摸妳額角上的小汗珠，縷一縷妳，妳的香氣充斥整個房間。
曾經妳說過，每年也要來這裡一次，浸在熱湯中，什麼不快也能沖走。
這個時分，成為我倆最期待及最興奮的時刻。
今年，有點不同。地點是一樣，房間是一樣，就連洗澡用的小椅子也是一樣，不同的是，
妳．
不．
在．
旁。
一個人的溫泉原來是這樣冷冰冰的，我像一條快要斷氣的金魚，浸在六天沒人打理的死水中。水愈開愈寒，身體愈坐愈凍，連風筒也沒情趣地吐着凜冽冷風。
那天，凌晨三點，妳終究按捺不住，對我說了一句，「我們應該停一下」。妳眼角沒淚痕，轉身便離開。
我一直認為，這只是冷戰，就像兩個運動選手在跑道上奔馳太久，也應該偶爾走出場邊，歇一歇腳，喝一口寶礦力吧。
何況我們跑了六年…
大家就去喝一口能量飲品吧。
「停一下」的定義不是應該這樣的嗎？
妳，和公司的那個他一起了。
我合上眼，一股腦兒栽進水中。任煩惱絲在飄浮，任景物失焦，任空氣稀薄。我祈求，當我再度探頭回到水面時，妳如常在旁，在沖身，在喝茶，在吃水果盤…
上年是這樣，上上年是這樣，上上上年是這樣。
雖然我知道，妳真的在隔鄰。
我像一個載着氧氣筒的潛水員一樣，身體緩緩沉進深海，向沒有光的地方進迫。
讓身體往下沉，任記憶愈見浮面。
為了生活好一點，我打着兩份兼職。我明白，這大概會令妳覺得索然無味，因為我們相見的時間大幅減少。節日時分，因為散工有Double Pay，我通常會幹至通宵達旦，好讓我們能儲多一點錢這樣休假旅行。我提議妳去找朋友慶祝節日，我知道這可能冷落了妳，但要是不這樣，我們「上車」的計劃便更加遙遙無期。 看着妳與母親大人的關係日漸惡化，甚至闖進爆發的臨界點，妳們吵嘴，然後各自回房偷泣，我是知道的。老實說，妳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性，看到這場面我實在難堪丟臉，我很想能早日與妳組織一個安樂窩。我務必要爭氣，生性努力，給妳過好生活。我要早日與妳結婚，相信我，下年我一定能做得到，不枉妳跟着我的這六個年頭…
妳說過的，我們要在墾丁拍一輯婚紗照，然後在酒店舉行婚禮，我會為妳彈奏一首蘇打綠的歌…有呀，我真的有在練。
耳際徐徐響起那熟悉的甜美聲音，細聽不到內容，卻肯定的，是妳，是妳。
通常妳在我睡着的時侯都是以這個tone和我稍稍話的。原諒我，我真的很累，常一倒頭便昏睡。如果世上有24小時不眠藥片，我會毫不考慮後遺症的影響而為之吞下，我有多少說話想對妳說，多少時間想放在妳身上，等等我…等等我。
妳的聲音愈來愈近，我知道，差不多了。
漆黑中開始換不着氣，在水中飄飄零零。我着實為了妳的生活，為了妳的居住質素，為了妳我的將來，選擇了這條路。同理，其實我也應該清楚了解，妳為了妳的生活，為了居住質素，為了未來，妳選擇了。他。
就是這樣而已。
我，還有什麼可以恨。
隔鄰的房間，我清楚聽得着妳與他的聲音，妳兌現了每年也要來沖走不快的諾言。可幸的是，或許我成了妳今年心中的點點不快回憶，唔…也總好過是全然無痛吧。
妳來沖走我。
隔着房間牆壁，聽着妳和他，一起鈕動花灑，一起打開雪櫃，一起敞開熱湯水，也算是，一年一度的溫泉吧。
妳的笑聲依舊甜味，香氣依舊撲鼻，我還恰似依稀看到妳小小眼睛下的燦爛笑顏。
只是，距離上稍微遠了一點，只一點點而已。
然後…我們要到士林夜市，去吃一口蟹、蚵仔煎，往九份放天燈，在捷運中追逐及遊走零晨的打書釘…
時間以一種很特殊的流向在游動，隨著溫泉水把我的身體完全淹沒起來…很冷…
我．
好．
想．
妳。
中環塔倫天奴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