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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遠洋看我城 —— 淺論警察施暴、價值衝突,及鳥籠時局

身處遠洋看我城 —— 淺論警察施暴、價值衝突,及鳥籠時局

攝:獨媒記者 Gundam Lam

近日警察在旺角暴力清場,多人被打至頭破血流。看到如此暴力情景,相信不少港人均感震驚、痛心。一位途人只是慢慢走過,一名警司就手起棍落,打其後頸。看到此幕,憤怒之情油然而生。但在同一時間,看著同一幕,一些人卻有完全不同之感覺。那打人的警司肯定覺得自己無罪,打人實屬應分。另一些所謂「中立」的「沉默大多數」,會繼續沉默,無動於衷。至於建制派及藍絲帶,甚至會覺得那被打者活該。我等不得不問:我們明明都是人,明明都有良知(縱使大家對「良知」可能有各種解讀),為何在罪惡、暴力、血腥面前,看法、感受可以如此不一?即使知其所以然,又能否找到一些解決辦法?不才主修政治,然本文越俎代庖,論及心理學及哲學,難免有班門弄斧、以偏概全之虞。但若能啟發點點討論或思考,亦有裨益,故不揣淺薄公開論述,但求就教於高明。

罪惡的桎梏,服從之枷鎖

警察「暴走」,見人就打,不少人也引用Zimbardo教授的監獄實驗去解釋。長話短說:該實驗就是邀請一班學生分成兩組,一組當囚犯,一組當獄卒,而教授自己當獄長,然後到一模擬監獄生活。一開始,大家相安無事。但第二天「囚犯」發起暴動,「獄卒」便按教授的要求「處理」「囚犯」。慢慢,「獄卒」用盡各種手段虐待、羞辱囚犯,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俗語所謂「走火入魔」。而教授自己也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看不到有任何道德問題。

實驗結束後,教授認為大家之所以不能自拔,是因為把角色內化了(internalize)。實驗的結論是,人很受環境影響,假若有某種體制或社會支撐的意識形態,為你的行為提供了合理基礎(justification),不論你本來如何善良,也不論該行為其實何等惡毒,你也會做出那行為而自覺毫無問題。因此,能對抗統制意識形態者,其實少之又少。此乃本人對該實驗之大概理解,但畢竟實在不熟悉心理學,因此可能有些少偏差。

以此實驗之結論觀察香港警察的暴力行為,或許就能夠理解了。以打人後頸的警司朱經緯為例:他可能也只是個普通人,有妻有兒,放工後便回家與家人食飯看《愛回家》。假日也會去逛逛商場看看戲,可能也會到酒樓飲茶。兒子功課不好,他會督促;妻子洗碗累了,他會幫忙。簡而言之,在工作背後,他可能只是個普通男人。我們不用假設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那為何在工作時,其卻會突然「上身」,用警棍毆打區區一名途人?

在警校裡,必然灌輸一種集體、統制的思想,不容獨立思考。警隊本質上是獨裁的,下級必須服從上級命令,絕無抗命的餘地。服從就是正確,上級的命令就是最大的justification,不容思考之、更不容反對之。警校所做的,相信就是要植入這種服從的意識。

而這種劃一齊整之意識,必須靠有一「外在敵人」去維繫,也需要有某種道德信念和準則(moral code)。以往政治氣氛較冷淡,警察的共同敵人就是黑幫。因此不難想像,「金毛」、黑社會人士被捕後,會受何等對待。在警車上毆打疑犯,相信不是甚麼新鮮事。而對警察而言,拘捕黑幫,就是除暴安良、穩定治安。我就是治安的守護者,甚至就是治安的化身,毆打甚至虐待犯人,乃維護正義之舉。

現在政治環境轉換了,警察的信念不變,但他們所投射的敵人卻變了:現在社會治安的最大敵人是示威者以及記者,而非黑幫。如此,我等就不難理解為何會出動反黑組鎮壓示威者。對警察而言,示威者擾亂治安、衝擊自己,記者則經常問難自己,又拍下衝突之場面,令行動受制。總之統統都是敵人,是社會的敵人,也是警隊的敵人。因此曾偉雄可以臉不紅耳不熱地向下屬疾呼:「你哋無做錯!」這不是一般意義上「違反良心」的話,而是他們真心相信的信念。有人提出,監獄實驗所證明的,其實不是人人皆很容易變成壞人、惡徒,而是當人被植入了某種統制性的道德信念,會真心相信自己是對的,打無辜者也是正確的,因為示威者「罪有應得」。即使不相信示威者是罪有應得的,但由於服從的意識太強,某些警察根本無嘗試思考自身的行為是否合理、是否合乎道德。總之「上頭叫到」,就要做,就是合理。納粹小兵在集中營裡按下按鈕,放毒氣殺死成千上萬的猶太人,就是此等無思考的服從。此乃其一解釋。

在這些警察當中,有否一些人其實並非真心相信那種統制加諸之信念呢?相信一定有。在所有集體中,總有異見者,總有些未完全失去自我的個體。我等可估計,這會包括一些新入職者、一些純粹為生計而「當差」者,以及一些見盡醜惡的「老差骨」。當他們走在前線拿起警棍毆打人時,或在後方看直播、錄影時,心中會感到惴惴不安。你可以說此乃良心譴責,也可以說是儒家所謂惻隱之心之作用。但在集體、統制面前,個體之力,尤其心力,實在太弱。要在集體罪惡中挺身而出,指出自己及同袍之過錯,繼而離隊,無道德巨人之勇氣實在難以為之。當數百人在公開場合舉起納粹之敬禮手勢時,身在其中拒絕為之者,歷史上除August Landmesser君外,可還有誰?

在此也特別岔開去談一談性暴力。軍警、獄卒等雞姦囚犯、非禮示威者之行為,在獨裁威權國家中時有聽聞(甚至在民主國家也偶有發生),尤其在監獄。本人對性暴力之認識實在不深,不敢班門弄斧。但可以想像,性暴力肯定是最能羞辱異見者的做法。你毆打他,反而可能令他成為英雄,殺死他則可能令他成為永遠之精神領袖。但你雞姦某君,卻能令他難以啟齒,因為被姦者也會自覺污穢。而雞姦等行為,也可能給予行兇者一種控制、駕馭受害者之感。因此,警察涉嫌玩弄黃之鋒下體,就是要大力羞辱他,打擊其學運領袖之地位。此乃個人推想而已,還需更多理論支撐。

仗賴親朋一絲提點,放下警棍一念天堂

寫了這麼多,似乎警察真的無得救。進入了那模式,就泥足深陷,難以回頭。「當差」似乎是不歸路。歷史上,被洗腦、統制而行惡者,數之不盡:紅衛兵批鬥老師父母、納粹軍警屠殺猶太人、日軍侵華大肆屠城…… 但「良心發現」的故事,卻相對而言少得令人掩卷嘆息。反而宗教卻提供了一些類似的故事,可供參詳。

《聖經》記載,保祿(Paul,或譯保羅)原為迫害基督徒的頭領,誓要摧毀教會。後來在前往大馬士革之路上,突然遭到強光照射,摔倒在地,且瞎了眼。強光告訴保祿:「我就是你所迫害的耶穌。」過了三日三夜,主派遣門徒阿納尼雅去給保祿覆手,保祿復明,繼而皈依基督宗教。榮休教宗本篤謂,此乃「光照」(illuminazione)。

禪宗也有可資參考之故事。日本江戶時代,有位白隱禪師。一天有武士前往討教,問是否真有天堂與地獄。禪師不答,反而羞辱之。武士大怒,拔劍威嚇。禪師安然自若,謂:「地獄之門由此開。」在此一瞬,武士自覺狂妄,隨即收劍。禪師微笑謂:「天堂之門由此開。」此所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也。

假若不喜歡宗教故事,我等也可以看「實在」一點的。還記得Zimbardo教授嗎?前言所述,教授自己也沉醉在獄長的角色中,也看不到「獄卒」虐待、羞辱「囚犯」的行為有何問題。那麼實驗如何完結呢?是誰令教授猛然驚醒呢?原來到了實驗的第六天,教授的女友來訪,看到學生的狀況,感到非常不安,隨即向教授指出實驗的道德問題。教授驚醒,終止實驗。

以上三個故事,我等可以得出一點教訓。暫且去掉信仰的部分,以上主角皈依、放下屠刀、猛然醒覺,均有一共通之處,就是有善良的外力介入。我等可以假設人人均有良知。儒家所謂人禽之辨,就在於那一點光明。但外部勢力如體制等可以非常強大,統制的力量可以非常壓迫,令人忘記或埋沒了心中的光輝。此時,需要有人提點,令其驚覺:打下去,就是地獄;不打,就是天堂。猛然回頭,良知重光,壁立千仞,頂天立地。這聽來好像是電視劇的情節,但Zimbardo教授的事例卻顯示,此並非不可能。當然,靠示威者提點警察,肯定無任何用處。有誰會聆聽敵人的提點?但家人的提點、朋友的提點、老師的提點,可能就不一樣。故此,假若閣下有同學、朋友、父母、妻子、丈夫、子女,或學生乃警察,而且參與了或準備參與暴力清場之行動,就請提點他們要記起自己的良知,記起自己善良一面。示威者、佔領者為保護自身安全及保衛公義,一定要奮起反抗警察之暴力,以及追究責任,不可能也不應該在街頭嘗試諄諄教導警察,或以寬恕為由縱容黑警逍遙法外。教化的責任在於警察的親朋戚友。由最親者指出自己的良知陷落,威力應該最大。當然最後結果如何,還看警察自身造化。(假若某警察的所有家人、朋友,均非常支持其毆打示威者呢?那可能真要靠神光感召。)

世界觀之碰撞是怎樣煉成的

比起要警察驚覺己罪,要令那群「沉默大多數」覺醒,使他們望清楚香港究竟發生甚麼事,其實也殊不簡單。此乃兩套截然不同之世界觀(Weltanschauung)之碰撞。

舉一個簡單例子。有兩個情景:一)一名老師在課餘時間於公眾場合爆粗;二)行政長官梁振英被揭發講大話,而且在立法會死不認錯。你去找一些中年的中產人士(例如某中學的一班老師),然後問問他等:你認為兩者中,誰人的錯較大。本人估計,大部分人口頭上會說是梁振英。但你問多一句:大家撫心自問,真的問問自己心裡的感受,究竟你更厭惡何人?相信他等都會支吾以對。

無錯,如果用純粹理性思考,很容易便可得出「梁振英的罪惡比那位老師的要大得多」(甚至可以說那老師根本無罪)之結論。但對於不少所謂的「沉默大多數」而言,「老師講粗口」反而更值得譴責、更需要關注。或許不是他們不知道誰的罪更大,只是他們在情感而言真的無法容忍「老師講粗口」,卻可以容忍一個又一個的政棍把持朝政。當然也有另一批人,真心覺得梁振英無任何大問題,反而「老師講粗口」就罪大惡極。

那班扮似「理性」「中立」之「沉默大多數」的世界觀,當然包含很多想法與立場,他等亦非人人一樣,但大概而言,總能找到某些共通想法。佔領爆發後,諸君必定聽過有人發表以下論述,均是基於那種世界觀:

一)同學如果真心要建設美好的香港,就讀好書,然後加入政府,在建制內帶來改變;

二)有理想是好事,但做人都要實際,要懂得妥協;

三)香港一直以來都繁榮穩定、自由開放,不要破壞社會和諧;

四)你們還年輕,被政客利用了也不知道;

五)特首很難做,不可能完美的,大家應該要寬容一點;

六)不要出去「搞事」吧,用心一點讀書,關心一下自己的前途;

七)佔領是犯法的,總之犯法就是錯,請不要再錯下去。

然後只要你到佔領區隨意問一位年輕人,對以上論述有何看法,相信其可以毫無困難地逐一反駁:

一)我等真心想香港好,因此希望改變整個政治制度。無在外抗爭而建制自行改革,歷史上從未有之;

二)我等確實有理想,但查實人人皆應有理想。我們不是不顧實際,而是嘗試打破現狀,建立更美好的家園。歷史告訴我們,現實是可以改變的;

三)香港七、八十年代經濟起飛,確實帶來繁榮穩定。但近年制度的漏洞逐漸浮現,貧富差距日益擴大。而北京政府肆意要赤化香港,打壓我們的自由,港府又無視港人的民主訴求,已經到了不得不反抗的地步;

四)我們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如果以為泛民政客可以煽動、利用我們,實在太天真。他們已經過氣了;

五)特首確實難做,但我們爭取的不是換特首,而是換制度。你們對擁有公權力的政府可以很寬容,為何對無權無勢的示威者卻如此嚴苛?

六)抗爭、佔領不是「搞事」,而是爭取公義、改變社會。自己個人的前途固然重要,但香港這個家園的前途更重要。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就是盡義至仁!

七)公民抗命本身就是要認罪的,不違反法治。犯法不一定錯,如果法律阻礙我們尋求公義,就不需守法。即使不談公民抗命,試問歷史上那一場追求民主之群眾運動,乃靠嚴守法律而取得成果?假若東歐群眾均不犯法,可有所謂「蘇東波」?

以上兩大套論述之衝突,就是本人所謂「世界觀」之衝突。當然每項論述均頗為粗疏,難免過分簡化。要深入討論,可逐一研究。然拙文的目的不是要爭論佔領之對錯,而是展示當今之爭論,不是純粹的口舌之爭,或一般意義上的「政治爭拗」(「政治嘢,各有各講啦!」),而是兩套價值體系的衝突。「沉默大多數」所秉持之信念乃「維持現狀」、「穩定」、「繁榮」;佔領者之旗幟則是「改變」、「自由」、「公義」、「自主」。有人說此乃世代之爭,大概而言也算準確。不願變者, 不一定就是既得利益者。責罵年輕人、反對佔領者中,也有生活艱難的。不論貧富,那種世界觀就是固定在其心中,牢不可破。此種價值體系,何以建立?所有世界觀、價值體系,均是知識、所受教育、所接收之訊息,加上個人經歷糅合而成。大家成長經歷不一,很容易煉成相異之世界觀。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大概有類似論述,雖非嚴謹之作,仍值得一讀。明白了「世界觀」之衝突如何煉成,則不難明白為何佔領發生後,不少父母與子女爭論不休,大家彷彿活在平行時空裡:我看到警察冤枉記者,你卻看到記者打警察。

「沉默的大多數」不願走出自己心中那安穩的世界(縱使其實那只是殖民地植入的、虛妄的安穩),不願當家作主。現在不是很好嗎,何必自找麻煩?只要有人照顧餵飼(縱使那是惡徒),大家安安穩穩,那就好了。佔領人士和不少年輕人卻要成長,想要打破框框。成長是很痛苦的,但人必須成長,方能有明天。每當我等適應了一環境,就不想改變,想留在那裡,直到永遠。但成長就是要跳出那comfort zone,自己前路自己揀,方能走得更遠。現在是年輕人想成長,而以中年人為主的「沉默大多數」卻拒絕成長。

深耕細作,愚公移山

那麼,如何越過平行時空的邊界呢?如何撼動那牢不可破的世界觀體系呢?如何請他們成長呢?很明顯,互相對罵不會有幫助,反會更加鞏固既有之想法。因此假若你在茶餐廳遇上來自星星的他,然後跟其吵起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對罵的目的只在發洩,展示不甘、憤慨之情,而不是說服對方或互相理解。誰也知道,要說服某人,就必須心平氣和,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方能有些少成效。這必定是極其漫長之工作,猶如韋伯所謂之鑽硬板。

人之精神、時間有限,除非閣下乃全職社運人士,否則不可能天天走到街上感化路人。但我等都可以選擇花點點時間在家中、學校、辦公室內鑽硬板。大家活在同一屋簷下,都被迫要互相了解。今時今日,除了父母要教子女做好人外,子女也要教父母做公民。找個時間,大家坐下,慢慢談,嘗試用情理說服父母明白自己的想法。一次不行,談兩次,兩次不行就談三次。或許也可以播放網上的片段給他們看,畢竟有些片段你永遠不可能在TVB新聞中看到。討論很多時會以吵架收場,那就要停下來,大家靜一段時間,再找時機。可能永遠都不會完全成功,但日夜「唸咒」,或許能稍稍鬆動那頑石般之體系。即使不支持,也起碼同情。好朋友之間假若也有如此衝突,也應該好好談一談。由於所談及的其實是整套道德觀念之分歧與矛盾,因此雙方也很容易劍拔弩張。所以必須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保持克制。本人必須承認,上述只是紙上談兵,皆因自己也無如此勇氣,亦從未成功過。只是提出一些想法,供諸君參考。佔領要道、在街頭宣揚民主訊息,應該做;但說服家人、朋友等深耕細作、愚公移山之舉,也值得做。

說服政治冷感者,放棄唯利是圖者

至於那些所謂「政治冷感」者,則比較容易說服。他們不太反對佔領,但也不願意思考政治問題,總之就不想碰政治的渾水,無甚麼所謂。記得《問誰未發聲》中有一句歌詞:「無人有權沉默看著萬家燈火變了色。」。這句話是錯的,因為人人皆有權沉默,只有在獨裁統治下人民方會失去沉默的權利。但有權不等於正確。必須使他等明白,在罪惡面前中立,其實不是中立。你不需要全心全意投入政治,但當有需要時,必須出聲保衛自身的權利。香港的前途,你也有份,不要free ride人家的犧牲和努力。

當然還有一班體制的既得利益者,這班人,很可惜,似乎無得救。以葉國謙為例。當Now新聞台的工程人員李小龍被警察以涉嫌襲警罪拘捕時,葉國謙二話不說立即走出來,謂從片段可以看得到該人員真有襲警。豈料警方竟然無罪釋放李氏,葉國謙「跟車太貼」,「車毀人亡」。葉氏的行為與嘴臉固然非常醜陋,但我等也可嘗試考究一下其思維:為保權力以及在黨眼中之地位,事事立場先行,不問證據,更不問真相。這種人與「沉默大多數」不同,無明顯的世界觀或價值體系,而是一切以利為先(利包括權力、地位、金錢)。對於此類人,實在無甚麼可以做,毋庸浪費精神在他等身上。

還有那些「維園阿伯」呢?他們可是真心認為示威者被打,是「抵死」的。或許他們的思維已經完全江僵化,無論你如何努力,也徒勞無功。除非你有驚人的毅力,否則也不要浪費時間嘗試說服他們。社會從來不可能求絕對共識,分歧、競爭、矛盾等總會存在,甚至是常態。即使在民主社會亦然。

看,這個大鳥籠

最後打個(不太好的)比喻。

香港好比一無門的大鳥籠,內有萬鳥共存。有些鳥得到製籠者之寵幸,享糧特多,因此甘願當製籠者之僕役,管制他鳥。有些鳥生活穩定,雖則也有辛勞時,但日子總算易過。他等略有聽聞籠外有個大千世界,但安於現狀,不願離開,皆因外面世界太陌生、變數太多,無謂冒險。有些鳥也生活安穩,甚麼籠裡籠外,他們從不介意。另有些鳥,生活困苦,得糧極少,但也不願探頭望望外邊,因為對未知之事深感不安。最後還有一些鳥,他們有生活安穩的,也有生活困難的,但同樣希望衝破鳥籠,自由在外飛翔。他們深知道:不論在籠裡得到多少糧,生活多安穩,這都不是「正常生活」。鳥,生而自由,當在外飛翔,而非屈居籠中。

要出去,就要打破鳥籠。問題是,籠,只有一個。籠破了,就是破了。不願飛出去者,當籠破後也要被迫飛出去。故不少鳥誓死要保衛鳥籠,不容他鳥將其打破。要衝破鳥籠,查實無須每隻鳥均願意如此方能衝破。只需某數量的鳥願意,就可成事。籠破後,不願離開者也要「接受現實」,而且慢慢也會適應自由的環境。此所謂cognitive dissonance也。然越多鳥支持衝破鳥籠,就越有機會成功。我等不用奢望能感化所有人,說服所有不同意己見者,但假若能使家人朋友成為戰友,豈非美善?

有謂,此乃「容不下一張安靜書桌」之年代,而吾人皆「被時代選中」者。生於亂世,自有責任,思考時局,甚或走上街頭。一海之隔,臺灣國民黨馬英九政府施政失當、國策親共,人民得以用選票掌摑之、痛懲之。港人旁觀,可謂既羨且妒。然回望歷史,臺灣民主之路,又豈平順哉?乃以信念、汗水,以及鮮血奮力爭取,方有今日。且靠公民社會持續鞭策監察,防止民主倒退,抗拒威權回朝。故此,香港要民主,只有奮起爭取之路,斷無坐而等待之途。與其仰望籠外藍天而嘆息連連,不如思索如何衝破鳥籠並翱翔天際。

附注:

一)本文無論及不少相關的議題,例如本土主義與國族主義、大中華主義之衝突、佔領運動之內部矛盾及分歧等,實非故意忽略,而是不才實在時間、精力有限,未能處理之。

二)拙文提出之分類(categorization),難免有過分簡化之嫌,造成二元對立。惟此只是為方便論述,非現實真如此。要分析,必然要簡化。當然如何簡化、分類,值得斟酌。

三)本文絕非學術之作,純粹以個人觀察、感受為基礎分析,缺乏確實資料及學術理論,故必有偏差,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