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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光環的老師︰初成師者也為卒

沒有光環的老師︰初成師者也為卒

一個老問題︰老師是怎樣的工作?

當老師很好。好在仍擁學生假期,旁人「初四咁嘅樣」,老師仍可悠閒泡茶吃年糕。立於教室,擁地一隅暫能不聽君命,隨當天心情可認真傳道,也可偶來個吹水大會。姨媽姑姐萍水之人,聽你是老師,便讚你職業高尚收入穩定「哇你咁叻」;而你也不免自喜——畢竟這是事實。

當老師很壞。壞在課後深夜星期六日,都要埋首自製校本教材批閱測卷計劃活動,真是教務終日,全所用心。立於校園,BAND1學生屢屢求問進迫、BAND3學生處處昏睡尋夢——而解惑導人正是老師之職,無以避免浪浪人的問題淹沒自己。更有怪獸家長及教「慾」成癖的高層,見你是老師,便要求你奉獻一切放棄自我——怕得你在學校附近「食串魚蛋」也要自度一番。

一體兩面是平常,任何工作皆然。然後有人認為壞的不算壞,是責任;老師反駁好的不算好,是補償。教育是特別的,小可影響個人言行,大足可影響一個時代的變化。專責教育的老師獲寄厚望、仰慕、甚是監督強求,自是難免;如果筆者說老師也不過是份工作,大概會遭唾罵吧。這些唇槍舌劍年年月月在重覆,老師這工作真招搖,招搖得可跟空姐和「IT佬」並列為三大惹火行業了。

阿眠坐在教員室,想起四年前,他以教學助理的身份走進這所中學的圖書館。訝於原來圖書館也有電影院的功能——小息午膳放電影,說讓學生埋於冷氣房娛樂,也總好過他們自行尋找發洩空間。電影院事還小,阿眠處處驚訝。滿廊雞骨、打機角落、悠閒遲到、通告亂舞、「唔記得喎」,花樣林林種種;便想起求學時的老師說「你們這校的學生真純」——原來所謂校風差異真可以這樣大。看眼前老師們或追追趕趕或泰然自若,「小薯仔」阿眠就忙着適應環境習慣風格,這也是任何工作的必然階段吧。

巧合復巧合,後來阿眠正式開始了他的教育生涯。備好課處理好學生問題是基本,惟一位前輩說得好,老師練好基本功可要十年。對人的工作總有趣,隨機應變是常識。對學生,威嚴不起來便靠「臨在」,建立良好關係總能面子互予。窩心學生有的、動氣學生有的,一體兩面是平常。更怕是面對同事。推卸責任、強塞工作、散播流言、意氣用事、小圈排外,辦公室政治演得激烈也平常。同期入職的阿水老師曾說過︰「聽日又要番公司」。是公司還是學校,阿眠懶思考了。政爭刀劍往來,死的當然是新入行的馬前卒。即使戰個遍體鱗傷,還與普通白領的生涯無異。偏偏同事們政爭之餘還要虛偽地顧着老師光環,針藏得更深、蜜調得更甜。最喜就是以「為了學生」為名——「阿眠老師,請你擬好活動文件,要中英對照乜乜乜……讓學生有機會見識更多!」阿眠心想,活動是你設想、屆時也是由你露面的,何以由我處理所有文書工作?以資歷壓人、巧奪功勞,「平常的」辦公室也比比皆是吧。

兩年後的今天,阿眠習慣了一點。星期六日基本不太存在,但學校長假期確是可愛。學生有時可愛有時可恨,客人也有時禮貌有時粗暴。既要岸然、又要心計,爭功上位實太難;但想想當年敬重的老師,也是拒成中層,願一生當個基層老師……繼續七除八扣,屈指算來,其實也與普通打工仔無異,好的壞的,一體兩面。

那高尚的教育使命呢?阿眠想︰「人工作,不外乎為了生存與生活、以及發揮所長獲得認同。我也如是。我的確沒甚麼偉大教育理想。但是,我要維持生存生活,就要盡老師責任保工作穩定。我要發揮所長,就要積極備課認真授業。我要獲得認同,就要了解學生助其解惑尋路。是工作,確是工作。吹噓教育理想多大多高精神多累人多辛苦,又有何用?年輕老師,也不過如芸芸初出茅廬的領子般,是建制社會裡的「小薯仔」、「馬前卒」,均面對本質一致而面貌有異的人與事罷了。」

阿眠很滿意自己的答案,雖然,他仍時時想起那阿水老師。阿水老師因不滿校長的人格行事,憤而辭職了。他臨行前拋下了一句「如果我繼續留喺度,我冇資格做老師!」往後,只知他在佔領地睡上了數十天,聽說思想轉變快得如經半甲,然後就不得而知了。阿眠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好像有點矛盾、好像有點自傲。阿眠自問也在進步,但總覺,追不上甚麼。

「甚麼是老師呢。」阿眠又想。

(圖片來源︰豐子愷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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