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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到放下智商

震到放下智商

成長中有一種痛楚,就是看到你年青時的偶像明星,變得過氣,甚至呈現老態。

有一晚我返到屋企,看到穿起翡翠緣運動衣的梁詠琪,又拉筋又溜冰,想行動自如竟然要靠一杯安怡奶。我印象中的好勝豬豬,還是停留在Fancl年代,將脂肪如推保齡球般Break and Burn。如今由煩脂肪數量,到煩骨質密度,這廣告麻痺了我的膝頭。

又例如有一晚我打開Facebook,見到有post宣傳陳慧琳新歌《Let’s celebrate》,令我心寒的不是歌名還要去celebrate那15年前舊作《花花宇宙》,而是宣傳照中的Kelly,一撮金色的前蔭,身穿黑身低胸小衣,披上白色毛毛大褸,背景是類似幻彩詠香江的設計,令我不期然幻想到一位過度悉心打扮的大媽,走過文化中心對出的海濱長廊,在19:55時急急的衝向一個攝影攤檔,掏出七十元,一聲「現在來﹗」,要攝影師趁維港天空變幻彩一刻,拍一張氣吞天下的造型照。昔日《風‧花‧雪》唱片中的長腿少女,如今打開了一片旺角的天空。

二十年前,陳慧琳離旺角的確很遠很遠,脫俗得被人稱為「少女林青霞」。那時林青霞已經四十多歲,準備息影。而那年代沒有Google,叫我幻想東方不敗還是青春少艾的時候,諗唔掂。陳慧琳的出現,正好填滿這個幻想空間。大眼睛、高鼻子、瓜子臉,比周慧敏樣子更具型格,比楊采妮的廣東話更純正,美過美麗晚霜,加上模特兒的身型,成功當上第三代玉女。陳慧琳好高,高得終於出現其中一種最考起導演及攝影師的事情:女主角比男主角高。她第一齣電影叫《仙樂飄飄》,男主角是郭富城,正是一個湯告魯斯和妮歌潔曼的組合。記得報紙說過一個傳言,郭先生在各個電影宣傳場合,都避免站在陳慧琳身邊,因為她的高度令人尷尬,而穿上高跟鞋後的她會令更多人更尷尬。

不過驚人的不只是她的高度,是她走紅的速度。一眾歌手都要走過數年於二三線間徘徊的日子,但她第一齣電影就跟天王做對手,第一首歌就升上流行榜榜首,由《誰願放手》、《一切很美,只因有你》、《唔關你事》到《打開天空》,出道半年就有齊自己的慢歌、中板歌、快歌、合唱歌的代表作,連當時得令的王菲鄭秀文彭羚都未曾試過,路開始得這樣平坦。

她第一張個人專輯,對我來說是個「伏」。伏位是,幾首令她走紅的歌,都沒有收錄到,或是收錄的都remix或國語版,好像在吃沒有薯仔的咖喱雞飯一樣,缺陷太大了。所以她第一張令我有完滿感的唱片,是《誰願放手精選17首》。嚴格來說,她只推出過三張唱片,已經有17首可以用來放進精選碟的歌,加上封面類似菲律賓人的封面,「十張我的青春期唱片」,這張一定榜上有名。

碟內有一首合唱歌叫《紀念日》,令大家知道一個叫馮德倫的人,也令雷頌德真真正正走到幕前。雷頌德是一個令我感到莫名其妙的音樂人,除了他製造歌曲的數量之多,還有他對黎明和陳慧琳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愛。他令黎明成功轉型,由一個師奶殺手變成一個潮佬,迎來事業的第二春。他肯在陳慧琳身上做音樂實驗,質素好的如《風花雪》《星夢情真》由她去唱,破格的如《醉迷情人》《情人說》又留給她去唱,還為她締造了一個陳慧琳的舞曲年代。

陳慧琳的舞曲好好用,這句話說出來,TVB的員工一定猛點頭。每逢選港姐華姐,一到泳裝環節,或才藝表演部份,背景音樂就一定是「將平凡成為迎風的帆~」。每逢二三線明星出埠登台,要唱別人的歌來炒熱場面,就一定要練好「更多更多渴求~會有更高報酬~」。而她的快歌,在我中學生涯中,是不少場合中的主題曲。沒有這些快歌曲出現之前,那些陸運會啦啦隊要練的歌曲,都只是停留Aqua的《Barbie Girl》和歐倩怡的《問題天天都多》的低能層次,多得陳慧琳,大家可以跳《戀愛情色》,可以跳《失憶周末》,kiss me ki ki kiss me邊跳邊唱無難度。

同期的鄭秀文不是沒有快歌,不過你要一班十三四歲靚妹叫人《小心女人》,或扯高喉嚨邊跳邊唱「不要沒頭沒腦纏著我」,比跑4x400需要更大的肺活量。她的快歌也代表那年代的中學生釋放一下的時刻。自己母校的校規嚴過新加坡的法律,連歌唱比賽初賽唱什麼歌都要審查,太潮不行,太賣弄不行。有一班快要拍拍屁股就畢業的師姐們,初選時為保順利進入決賽,選了清過蒸餾水的《千個太陽》去唱。順利入選後就秘密練兵,到決賽當日換歌。上台一刻,響起的前奏是「Kelly, want to move my body. Let me shake let me shake it baby.」,十三位師姐就拿著啦啦球衝上台跳舞,全場大解放,起身尖叫。其實她們沒有怎樣唱過,但台下的觀眾就替她們唱完整首歌曲。

當年在陳慧琳的舞曲王國裡,大家就是這樣被炸到腦部缺氧。

其實何時感到陳慧琳變得過時?我想03、04年左右,就開始受不了她的作品。做一個舞曲歌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歌曲為快而快,曲詞是好是差都不再重要,最緊要有舞可跳。《大日子》過後,甚麼《點解你係咁》《躲貓貓》,已經令我頭部如十級地震般痛,最恐怖莫過於《Phone殺令》,那一句「如你有孽緣 但求以策萬全 就由我做個戀愛殺手 將韻事了斷」,乜事?陳寶珠?那一年她32歲。她事業一邊‌走下坡,就一邊唱一堆不適合自己年紀的歌曲,一是一直少女直到永遠,唱「她比我醜甚麼都比我醜」,或唱「畢生也願記起香港迪士尼」,一是走到師奶層次,唱「看風箏飛多遠未斷線」,甚至跟汪明荃近乎自殺式合唱《自由女神》,Kelly一句「好多人恨嘆下午茶」,汪阿姐回一句「我暫時唔恨喎」,嚇到我跌落地。2015年,她有首主打歌叫《請放心傷我》,一位42歲的女士叫你「請放心傷佢」 ,加上似曾相識的曲風,感到不舒服。

數個月前得知她要開二十周年的演唱會,我本來是沒有進場的意慾。一來覺得她的海報不好看,二來擁抱集體回憶擁抱到疲勞,無謂觀看這類周年慶演唱會。最後,我還是心軟,我為十多年前出現過的Party Time而心軟。離場後,我搖頭輕嘆一聲,論演唱會流程和音樂上的編排,看得出製作團隊以賣集體回憶的心態去做,選擇不進取的方法去做。但現場觀眾還是看得如癡如醉,其中一位坐在山頂位置的中年女觀眾,無懼地心吸力,隨著Kelly的快歌,不停扭曲手腳,自顧自的唱。從後觀看,其實似撞邪,但女觀眾不理會了,繼續跳入昔日的舞池。

我在想,大家很久沒有開Party了,又或是,不停在開懷緬過去的Party。但下一次真正的Party Time,是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