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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安與徬徨中看「毛記」

在不安與徬徨中看「毛記」

「廢」是「廢」,但已踏進灰色之年,不能算是「廢青」。至於香港人嘛,百分百,但不必自豪,也毋須自卑。是否要找尋「集體認同」?哪裡去找?至於不安與徬徨⋯⋯

不安與徬徨開啟了香港的2016,至少網絡世界如是,「自由」消失的恐懼瀰漫Facebook的帖子,至少「黃絲」世界如是。幾千人走到中聯辦,抗議「一國」以侵害人身自由的「恐怖主義」方式,以踐踏「兩制」中香港自治的方式,越境「擄人勒索」以「綁架」香港的「出版自由」。

然後一個「抽政治時事水」,主要parody無線新聞的網上搞笑娛樂節目「毛記電視」,它所舉辦了戲仿無線「勁歌金曲」的「第一屆毛記電視勁曲金曲分獎典禮」,亦成了「本土盛事」。不但收費電視台NOW全程直播,不少「本土」團體效法先前集體戶外觀看世界盃外圍賽香港主場對中國的「生死戰」,再在多區集體戶外收看「分獎禮」,真箇「本土無限中loop」。

除了填詞人黃偉文在節目中表達了對月底二讀「2014年版權(修訂)條例草案」的關注,再次反映香港人對表達自由,包括二次創作自由被收緊的憂慮外,「分獎禮」更成了尋找「本土」身份認同的寄託。「毛記電視」亦通曉「民情」,至少是網上「黃絲世界」的民情,讓三十年前從澳洲來香港尋夢,最近才在網上「爆紅」(相信也不會持久)的河國榮獲「香港區最受歡迎男歌星獎」,並與獨立音樂人MC仁同台合唱宣揚「本土意識」的rap歌《真・香港地》:「同熱愛這片土地 大家刻骨銘記 愁或喜 生與死 也是香港地。⋯⋯」 。

「本土」、「創意」、「自主」、「表達自由」亦成了整晚節目的「關鍵詞」,網上「瘋傳」直播過程,感動、讚嘆之聲不絕,甚至以「劃時代」、「歷史性」來形容之。

灰記沒有如一些朋友般追看直播,只是選擇性看了相當一部分。撫心自問,聽到個別歌詞會有一點觸動,但整體而言,與其說感動,倒不如說感觸。

最直接的感觸是,在一片「創意」聲中,整個節目,以至「毛記電視」的出現,都擺脫不了壟斷了香港電視傳媒幾十年的TVB的「陰影」。當然,「笑吓勁歌金曲有乜唔好?」,「笑吓TVB新聞同佢地啲記者有乜唔好?」但平心而論,除了因為那些二次創作的歌曲涉及一些香港人關注的社會議題外,歌詞是否首首都「yiu心yiu肺」地「到肉」,還是「未曾細味已陶醉」的「集體治療式亢奮/慰籍」?當然,「苦中作樂,『集體治療式亢奮/慰籍』有乜唔好?」

不過如果真的要說到戲仿的「創意」,這次的「分獎禮」未必能超越全盛時期的TVB,以及全盛時期的盧海鵬。當年他在TVB 戲仿自己勁歌金曲的節目中,無論是與廖偉雄搭檔parody達明一派,還是自己「演繹」張國榮、徐小鳳、羅文,唱著那些「無聊」卻又幾抵死的歌詞時,那種令人笑出眼淚的「yiu心yiu肺」,真是一時經典。

此次,這位一代「扮嘢王」也憑一首替Shell軟銷的二次創作歌曲《幾好相與》獲分「最佳廣告歌曲獎」。而《幾好相與》正是改編自盧海鵬擅於parody的已故歌星羅文所主唱的《幾許風雨》(盧當年也曾parody《風雨同路》)。當盧海鵬出現時,全場站立熱烈鼓掌,向這位TVB全盛時期的搞笑icon致敬,不無諷刺。

更諷刺,更令人感觸的是,除了「本土」、「創意」、「自主」、「表達自由」,「多謝Shell」成了整晚的「關鍵詞」,甚至是最頻繁出現的「關鍵詞」,亦是令灰記感到最不舒服的關鍵詞。老實說,Shell與「毛記電視」的關係灰記並非這晚才得知,《幾好相與》也並非第一次看到,但「多謝Shell」真的是too much了。

「多謝Shell」亦反映在財團支配的高度商業化社會,講「真正」的本土自主談何容易。特別關注香港大白象基建工程泛瀾,以至全球生態災難的人,不會不明白石化工業在當中扮演的角色。灰記讀書時已了解到西方的主要油公司為了控制世界主要的油田,以及石油買賣,如何透過其母國的政府(當然以美帝為首),支配和影響中東、非洲以至南美的產油國,必要時透過支持聽話的代理人搞政變或用其他恐怖手段維持其影響力,從而不斷製造仇恨。這亦是中東「恐怖主義」頻生的遠因。

而環境污染、生物涉危、氣候反常、地球暖化等不能「撥亂反正」的原因,也是與石化工業等既得利益集團脫不了關係。當然,說到底都與資本主義高消費性社會已經「積重難返」有關。因此,「多得Shell」唔少才真。「Come on,講乜大道理。香港人想抖吓氣,搞吓笑輕鬆吓啫,冇商業贊助邊搞得成咁盛大嘅場面。」這亦是灰記感觸的原因。

還是回到「創意」吧。 這晚的男主角河國榮除了獲得「最佳男歌星獎」之外,他所唱的《亞視永恒》亦獲「金典獎」。顧名思義,《亞視永恒》歌詞是以亞視近年的不堪,不斷重播舊節目充斥時間卻仍沒倒閉而「嬉笑怒罵」一番。不知怎的,灰記看到這位在無線霸權旗下,「半紅不黑」也說不上,因為洋面孔長期扮演一些被定型的外國人小角色,最後離開無線的「失意」藝人(灰記只陳事實,沒有低貶河國榮之意),盡情「唱衰」他初來港時曾短暫效力過的亞視(參演《夜流漓》)時,亦有所感觸。

儘管「亞視永恆 執笠嘅係你」,但「仲未埋尾」的亞視其實亦曾經積極奮鬥過,甚至以「創意」威脅過有大台之稱的無線。1980年,仍未改名亞洲電視的麗的電視,推出連續劇《大地恩情》。而無線同時段則推出《輪流傳》,由甘國亮監製,首五集由後來貴為大導演的杜琪峰當編導,其中一個助理編導則是另一名後來貴為藝術片大導演的王家衛。不過,無線如此強勁的組合,收視也不敵對台,《輪流轉》最終被迫腰斬。

平情而論,《輪流傳》其實是相當「精緻」的製作,在當年來說可算有點「前衛」,也可能過於「前衛」而變得「小眾」,敵不過大眾口味,容易親近的《大地恩情》。總之,當年電視還有競爭性,未完全形成一台獨大時,主流電視台也能刺激出「想像和創意」。

不過,隨著無線壟斷收視和廣告的格局形成之後,無線「播乜垃圾都穩賺」,亞視長期虧蝕局面終於出現。儘管如此,九十年代亞視亦曾製作過「創意澎湃」,贏盡口碑的《我和彊屍有個約會》。此後亦不時出現一些創新的綜合和時事節目,不但不用parody大台的節目,反而令「不思進取」的大台也不得不向亞視「偷師」應變。

灰記還記得當年收看亞視先後由黃韻絲、林敏聰主持的,以取材時事的「嬉笑怒式」節目時的「驚喜」,覺得仍依賴曾志偉和陳百祥的「硬滑䅲」的無線真的很差勁,很差勁,不知從何時開始罷看無線,繼而罷看電視了。

至於新聞報道。在兩台未淪為「官方喉舌」之前,八、九十年代兩台都「鬥得不亦樂乎」。九十年代亞視在詹瑞慶擔任新聞總監時,亞視新聞更見口碑。而這位新聞界「翹楚」亦「看得透」,覺得九七後主流新聞「無甚可為」,索性移民外國。

而九七以後,特別近年亞視逐漸「大陸地方電視台化」以及無線逐漸「大陸中央電視台化」之後,兩間收費電視台,特別有線電視新聞的口碑,已經遠遠抛離兩間免費電視台。

因此,讓灰記感觸的是,慵懶保守的廣告商、霸道的TVB、慣性依賴TVB,或曰「冇要求」的家庭觀眾,合力扼殺了「創意」,講求「創意無限」的網絡新媒體卻仍然要parody早已成「化石」的TVB。不是說網絡世界與看TVB的世界是兩回事嗎?但看來事實並非如此,儘管霸道的TVB早已成了「化石」,但依然讓人像夢魘般擺脫不了,就像TVB「上賓」王晶和陳伯祥「有錢大哂」的「醒目仔邏輯」,依然讓人像夢魘般擺脫不了,也像香港像夢魘般擺脫不了「官商合謀」的宰制。這也是否香港人的「集體詛咒」(灰記絕無意冒犯仍在TVB新聞工作的朋友)?

最後還是回到河國榮和MC仁那首最不像parody大台勁歌的《真・香港地》:

同一個諗法 我同你同一種人

雖然你有你忙 我有我忙 佢有佢忙

各有各行業 但係聽過同一首王傑

廣東道旁北京道旁 啲喼塞爆同一個海港

大把小店摺埋就係 我地呢一個香港

右面有好多金行 左面有好多藥房

面目全變 仲係唔係我地嗰一個香港

經過幾多風暴啲樓價仍然屹立不倒

慈雲山下馬鞍山下 依舊死做爛做

新機場唔再新 但係話想整多條跑道

舊車廂唔再用 但新車廂有故障訊號

新老總 新報紙 新TV 新主持

邊個話事我唔懂事 基本上唔再係白紙黑字

經過幾多清洗真港仔仍然係真港仔

見過幾多瘋狼真港人仍然係真港人

有人會痾到黃金片地 搞到有陣黃金味

有人會睇到唔一樣 樣樣野怪塊土地

有人會屈人宿娼嫖妓 有人會選擇離地

有人會認為呢個係六八同九既問題

呢度既官員一齊吹水點會居安思危

七百萬隻螞蟻 唔容易走晒一齊

向住同一個電視睇 一定會鍾意梁烈唯

係真香港人 當然會識英雄輝

係真香港人 可以睇埋同一篇潮文

你一崇拜馬雲 就表示你係第二種人

I Rap the Police

I Rap the Government

跌得起輸得起 搵首歌笑下自己

真港人至叻 唔駛靠人個個靠自己

唔怕攬住飛唔起 駛乜怕要同人地比

要有訂企 首先要企硬自己

歌曲講出了香港近年的種種「不堪」現況,但如何理解和面對,則仍然可以是複雜和多元,畢竟香港人並非只有一種,亦非非此則彼。但願「本土」、「創意」、「自主」、「表達自由」不會被不安與徬徨徹底「俘擄」,尋找「集體認同」的「本土之路」愈走俞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