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馬來西亞反對黨—是命運共同體,還是因了解而分開?

馬來西亞反對黨—是命運共同體,還是因了解而分開?

按:馬來西亞檳州公正黨在週三晚上舉辦「重整旗鼓—雙補選後形勢分析論壇」,在論壇開始前,反貪污局高調拘捕檳州首長林冠英,應驗了要是國陣在補選中大贏,就會對反對黨展開打壓的預言。公正黨全國副主席蔡添強(圖左二)預計連串的政治打壓將會接踵而來,林冠英只是打壓的第一波。評論員羅志昌(左一)分析雙補選的結果,有倒退回種族政治的傾向,而投票率低將會使國陣在下屆大選輕易奪得超過三分二國會議席。檳城研究院研究員黃進發(右二)則認為補選失敗不在於三角戰,而是核心問題(伊斯蘭化與新經濟政策)一直未解決,反對黨要是不處理不面對,將無法達成政黨輪替的目標。以下是論壇嘉賓發言重點:

蔡添強(公正黨全國副主席):

這兩場補選證明了沒有團結的反對力量,是無法與國陣抗衡。納吉再次牢牢的控制著巫統,壯大國陣勢力。去年爆出1MDB弊案時,造成了公務員的大分裂,納吉一直在重整的過程。公務員的心態很簡單,他們不會完全聽掌權者的話,但是當看到納吉倒台的機會渺茫,他們就會開始往回權力靠攏。所以,當MACC(反貪會)新人上台,他們完全掌握局面。

不只是這次雙補選,從安順,到砂州州選,到這次雙補選,選民對於分裂的反對黨,熱情已降溫,對改朝換代沒希望。選民會選擇安全的渠道,那就是向執政黨妥協。看數字就能了解,過去20—30年,馬來西亞的政治形態沒有多大的改變。大港與江沙是很典型的國會議席,選民結構反映了全國大部分國會議席的形態。

這次補選伊斯蘭黨與誠信黨加起來也不能贏,是因為很多人沒有出來投票。選民是不會浪費精力去做沒有用的事,對大家來說,反正都換不到政府。聰明的選民會問:投了你,我會得到什麼?從政者最不應該做的事是罵選民蠢、落後。如果我們老是說國陣有3M(Money, Media, Machinery),那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一路以來都是這樣的,那根本不是分析,那是現實。我們要問的是,即使他們有資源,反對黨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不能贏?

從99年以來的選舉,證明了反對黨是可以的,但是必須要所有的反對黨全部站在一起。你可以有不同的意識形態,我可以不喜歡你的領袖,但是當所有的反對黨走在一起,互相分享大家的基本盤,才會有機會。這次的補選,其實大家都沒有贏,馬來人的投票率沒有下降,但華人的投票率有降,這就跟安順和砂拉越一樣。

巫統現在能得到45-50%馬來人的支持,而伊斯蘭黨即使在現在的低潮期,也可以拿到25%。只要反對力量的票沒有全部加起來,國陣就會贏。所以,國陣不需要迎合選民,納吉不需要大家喜歡,只要能保持反對黨的分裂,國陣的政權就很穩。

控告林冠英,就是要製造檳城的大分裂,導致群龍無首。鎮壓不會停止在檳城,將會在全國和其他政黨發生。在公正黨,有1/3國會議員,及部分州議員都有案件在身。國陣要是進行高壓的政治打壓,許多議員就會失去議員資格,下屆不能上陣,那就會形成群龍無首的反對黨局面,這樣納吉在下屆大選就能輕鬆過關。我們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所有的反對黨放下身段,我們沒有分裂的條件,要找到共同的方向。

政治議程單獨走是走不到,像伊斯蘭黨提伊斯蘭刑事法(Hudud),要是他們堅持,就會面對輸掉很多席位的風險。但怎樣也好,伊斯蘭黨仍有25%的選票,你再不喜歡他,我們還是需要。要是說伊斯蘭黨放棄改朝換代,只是要完成他的宗教議程,那我們不跟他站在一起,失去25%的選票,吃虧的最後也是我們自己。除非我們放棄改朝換代。但我們是否要因為一直害怕假想敵(伊斯蘭刑事法/成立伊斯蘭國家),而再次放棄改朝換代、改變不公義政策的機會?

回顧歷史,分裂就是在馬華提出回教國,因為行動黨頂不住壓力,與伊斯蘭黨決裂,一決裂,國陣就贏了,90年就是這樣,大勝以後就是大輸,大輸的原因是吉蘭丹實行伊斯蘭刑事法,造成反對黨的分裂。99年安華事件,反對黨合作,形成替代陣線,製造了新的政治局面,反對黨大贏。過後又因為登嘉樓實施伊斯蘭刑事法,我們又分裂,國陣安枕無憂。好不容易,等到安華出來,在2004年,統籌了在野力量,才有308、505的政治海嘯。現在,我們又因為伊斯蘭刑事法而分裂。

所以,我們要自己檢討,要被這陰影嚇多少次,要分裂多少次。要是政黨之間,甚至人民之間沒有達到這個共識,改朝換代的機會變得很渺茫。我還是相信,兩次補選以後,數字說得最清楚,按現在的局勢走下去,在下一屆大選,檳城、雪蘭莪、吉蘭丹都不可能保得住。只有一條路,所有反對黨回到談判桌,找出共同奮鬥的方向。

羅志昌(時事評論員):

這次的選補選特別,是第一次身邊沒有朋友要去看看或幫忙,這直接反映的是大家覺得三角戰不能贏。這兩個區本來都是有機會贏的選區,在上屆大選,大港才輸了399票,江沙也是輸1082票而已。這次補選輸的原因是選民沒有投票的理由與動機。

看安順補選,行動黨從大選時贏5千多多數票到補選倒輸,是因為投票率。客觀上,補選的投票率會較低,但更重要的理由是,選民沒有投票動力。過去喜歡講,我們討厭國陣,就算不見得喜歡民聯,但是因為希望馬來西亞有一次政黨輪替的機會,還是會含淚投票。505就更高潮,選民充滿熱情與衝勁,沒有出來投票是會被責怪的。投票率是關鍵,是因為高投票率促成了308與505的局面。

這次的補選是一個重要的警訊,選民會不會從含淚投票,到忍痛不投票?我們別說選民轉投國陣,只要他們不出來投票,國陣就能贏超過2/3國會議席。根據當今大馬的分析,要是華人票的投票率下降10%,在野黨就會失去16席(行動黨與公正黨各失6席,伊斯蘭黨失2席,誠信黨失1席,社會主義黨失1席)。如果華人投票率降5%,在野黨就會失去9席,國陣也能過2/3。到時候,選區會被自由劃分、法律會被修改,整個局面不再一樣。

反對黨走到今天,最總要的是打破了長期的政治魔咒──種族政治,但是這一次的雙補選,從一些票站的情況,好像又回到種族政治的舊路。拿最極端的例子,像在大港的適耕莊其中一個票站(saluran),那是選區內華人最集中的社區,華人投給反對黨的票中,投伊斯蘭黨的是0票,票都集中投給誠信黨,一個政黨在票站拿0票,是歷史上不曾出現過的情況。

上一屆大選,看到很多種族跨越的照片,馬來人用火箭旗包頭,華人拿伊斯蘭黨黨旗,在99年兩線制以前,是不可能出現的畫面,這是我們幾十年來最期待看到的,種族之間的跨越。甚至,當時,行動黨可能不能以自己的黨旗上陣,而決定打算在西馬用伊斯蘭黨旗,東馬用公正黨黨旗,大家的關係曾經那麼要好。這次的雙補選,某程度的又打回去了,那是跨族群的倒退,這樣的發展是最不好的。

伊斯蘭黨是東強西弱,以東海岸為核心的區塊領導。這些地區,像吉蘭丹不到5%的華人,就自然會缺乏多元的思考,缺乏對其他族群的敏感,所以會有伊斯蘭刑事法出來。以華人為主的政黨也是以華人本位的思考模式,當發生事情,就很快的以強烈的反擊方法,來處理不同的意見與爭議。

有人質疑反對黨在補選時錯用策略,不應該打全國議題,應該突出地方議題。但是只要看505的情況,國家的腐敗是很有效觸動選民,我們不能以成績來檢驗議題的有效性。人民是無法接受一馬公司,只是現實上無法改變,不滿不會消失,只是他在哪一點裡會爆發。

如何召喚選民的熱情?我認為是要回到政策與績效,以台灣高雄市長陳菊為例,她的滿意度是最高的,能把臭水河弄成旅遊勝地高雄愛河,人民滿意她的施政。我們有檳城、雪州、吉蘭丹,要是能展示出績效,人民是會支持的。

這次的雙補選的成績一出來,是對從事選舉工作、政治工作的人很大的警訊,特別是在混合選區,只要投票率一跌,就不知要輸多少區。所以,雙補選提供了機會給各黨檢討、協商的機會。我可以與你合作,但不代表要完全同意你的東西。在馬來西亞多元種族的政治現實是要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的合作,要體認到彼此是命運共同體,才能促成國家更大的改變。

黃進發(檳城研究院研究員):

我們從數字來看兩場補選不投票的情況很嚴重。添強剛才說要避免三角戰,但是三角戰不一定是壞事。我們覺得三角戰是壞事,因為我們的記憶是從90年開始。當政黨的路線相同的時候,三角戰就是壞事。砂拉越的三角戰是議席談不妥,是議席分配的問題。在82、86年的時候,行動黨與伊斯蘭黨有很多的議席重複,不是因為議席分配。那時候害怕三角戰的是國陣,在90年前,他們是很討厭三角戰。因為要是行動黨對馬華,伊斯蘭黨插一腳,就會分掉一些國陣的馬來選票,行動黨贏的機會就會比較高。三角戰是好是壞,還是要看具體情況,不能麻木判斷。

第14屆大選可能會回到90年以前的情況,四個在野黨能一起合作恐怕是一廂情願。因為伊斯蘭黨最重要的戰略目標不是擊敗巫統,而是要消滅誠信黨,收拾叛徒。只要社會進一步保守化,他的地盤就會越來越大。他們寧可輸掉吉蘭丹政權,也不要跟誠信黨談。有個別的成員是不想分裂的,因為分裂的代價太大了,會失掉州政權,但這些想法不代表能左右整個黨的方向。

避免表面上的三角戰,也不一定能拿到選票。像2013年的霹靂州,公正黨打的選區輸了,是因為伊斯蘭黨怕公正黨贏多了,會拿掉州務大臣的位,所以有人抽後腿。我對兩場補選會輸,不奇怪也不失落,因為就算沒有三角戰,也是一定會輸,因為選民不出來投票,這兩場補選是保留了2013年前的情形。

巫統沒有正式的分裂,補選最好的結果是巫統的得票減少,要是多一點人出來投票,巫統得票不過半,納吉的領導就會受到質疑。但是,雙補選的結果不是這樣。我覺得我們要很實際的找出路,在第14屆大選三角戰在所難免,選民的疲憊同時在損害每個政黨,大家都不出來投票,在這樣的情況下,誰出來投票,誰的選票價值就會提高。

為什麼今天反對黨合作不了?那是因為「因了解而分手」,以前在野黨聯盟的核心,是因為反對巫統,一方覺得巫統太幫伊斯蘭,太幫馬來人,所以要反他。另一面,是覺得巫統不夠幫伊斯蘭,他們太貪腐。這兩個聲音是不一樣的,大家能合作,是因為大家暫時不談未來,不把話談太清楚,特別是伊斯蘭化走到什麼程度,以及新經濟政策要如何取代、如何結束。這兩個都沒有人談,因為談太清楚,不容易有共識,聯盟就會破裂。

為什麼伊斯蘭黨在90年,99年,2013年之後要丟出伊斯蘭刑事法,不是因為他們長期都在推動伊斯蘭化而已。要是是這樣,他們在當時的競選宣言中,為什麼不提出伊斯蘭刑事法?因為那時勝利在望,所以可以暫時放下理想。三屆選舉之後,發現離開變天太遠,那就會回到基本盤。伊斯蘭黨越往中間走,保守派就越邊緣化,他們過去是黨裡的主流。選舉沒有機會勝,保守派就會選擇走會舊路,所以在野黨的分裂是無可避免的。

為什麼不妥協,為什麼要扶持誠信黨?如果誠信黨輸掉,伊斯蘭黨就會出來說,他們才是代表伊斯蘭基層,要改朝換代,就要聽他。我不認為今天就算接受伊斯蘭黨這套東西,就可以召回選民的熱忱。從具體的情況說,就是當其他人不投票,你去投票,人退我進。我們要要求政黨去談伊斯蘭化的問題,為什麼馬來人談,不是因為他們虔誠,而是因為民族主義,要是我們不處理馬來人的焦慮,不處理伊斯蘭化的問題,大家就不會出來投票。我們要的是老老實實處理過去在野黨一直沒有處理的問題,就是伊斯蘭化與新經濟政策的問題。可不可以靠運氣走短路贏得政權?那起碼要拿到56-58%的選票才有可能執政,以今天的情況,要是沒有可能,我們只能老老實實的工作。不能以為沒有三角戰就可以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