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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決對談系列(五):杜振豪

按:過去幾個月,「自決」成為了一個十分時髦的概念。各路新興的反政府力量都用上這個字眼。有要求進行自決公投的、有鼓吹港獨的、有主張內部自決的……雖然不同勢力對「自決」的理解不盡相同,但「自決」運動似有一觸即發之勢。在這潮流中,香港泛左翼就「自決」這個概念卻比較少發表意見。左翼21為了激發討論,特意找來五位泛左翼朋友以問答的形式談談他們對「自決」的看法。他們的意見只是個人觀點,不代表他們所屬組織的立場。另外,雖然我們在圖片上選取了他們的一句說話以吸引大家的眼球,但大家務必要看全文,才能全面理解這五位朋友的看法。

問:你贊成當下香港的社會運動以「自決」二字為主軸嗎?
答:視乎具體內涵,不能一概而論。

問:在你心目中,「自決」這兩個字的含義是甚麼?
答:政治上,指某地區人民爭取民主獨立。文化上,指個人主義的自主精神。

問:為甚麼你對香港的社會運動以「自決」二字為主軸有保留呢?
答:理論上,自決是正確的政治主張。但在實際上,這種政治主張之所以成為潮流,得益於本土排中思潮的發展,以及雨傘運動失敗的無力感。時下的自決運動,或者所謂全民制憲運動,基本上迴避了檢討雨傘運動失敗的經驗,只是用綱領更新的新鮮感,置換了運動失敗的無力感。暫時看來,這個方法無助解決運動失敗的無力感,也可能會進一步煽動本土排中思潮,令香港人誤以為只有與中國切割,才是香港的唯一出路。

問:但你亦不反對提倡自決運動。那麼,你理想中的「自決」運動應該有甚麼具體綱領和目標?它和本身已經存在的普選運動、基層勞工運動有何異同?
答:當下的自決運動只是普選運動2.0,前者不必囿於一國兩制框架。除非能夠將「自決」的意義擴大,否則這個運動的性質和限制,與普選運動一樣。普選運動可以與基層勞工運動雙翼齊飛,也可以毫無關係,甚至變成右翼的工具,自決運動也是如此。

問:為甚麼現在是發動「自決」運動的適當時機?
答:香港人對一國兩制及基本法己再無寄望,所以現在的確是好時機將普選運動提升為自決運動。但假如自決運動沒有點出《基本法》的核心問題──例如所謂「資本主義制度五十年不變」、「行政主導」、「政府財政要量入為出」等等,其實都是承襲自港英殖民體制的遺毒──這種自決運動不見得比時下的普選運動進步多少。

問:左翼應在「自決」運動扮演甚麼角色,尤其和其他鼓吹「自決」政治力量的關係應該如何處理?
答:梳理中國與香港的政治經濟關係,反駁流行的反中右翼主張,給出切實可行的政治願景。最重要的是必須清楚回應,若港人與中國大陸人民切割,只會與爭取民主公義社會這個目標更遠,而非更近。

問:左翼應該支持「港獨」嗎?左翼應該如何看「香港人是一個民族」的說法?
答:理論上,如果大部份香港人支持獨立,左翼也應該支持。除非可以提供有說服力的政治經濟分析,說明香港獨立將有害於(中港或全球)人民福祉,但我個人尚未看到任何有說服力的分析。民族從來都是文化建構,無論建構的說法是真是假,最後有一群人認為自己是「民族」,那就是民族。除非這種身份認同明顯有害於人民團體,否則左翼應該視這種認同為無可無不可的口味問題。

問:那麼,左翼應該支持選項包括「香港獨立」在內的民主公投嗎?
答:應該。這是八十年代中英前談判以來欠落來的債,這兩個國家都剝奪了香港人應有的選擇權。即使香港人選擇走向獨立,左翼也應該支持一種不排拒大陸人民,只排拒大陸政權的獨立運動。

問:當「自決」成為潮流,左翼不談「自決」會否令左翼進一步失去影響力?
答:會。但講真,左翼本來就冇乜影響力。問題應該換成:「左翼談「自決」能否有助增加左翼的影響力?」我的答案同樣是會。

問:你擔心「自決」運動會進一步激化排外思潮嗎?
答:少少擔心。所以上面說是否支持自決,要看具體內涵。不過,排中的文化土壤已經基本成形,提不提自決也不會有很大分別。其次,獨立運動基本上只是排拒政權,不等於排拒人民。自決會否造成壞影響,要視乎哪個黨派的自決運動得勢。目前來說,阻止本土排中勢力取得更大影響力,是左翼的當頭任務。袖手旁觀是自取滅亡。

問:你認為現時排外右翼提出的自決說法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答:簡單講,就是用以自決的名義煽動排中,誤導人民以為排中就是當下香港人的出路,而且隱隱然有用排中取代民主的發展趨勢。

問:如果你對當下的「自決」運動有保留,那麼香港的抗爭運動應如何走下去?
答:抗爭運動欠缺的不是方向,而是具體策略和實踐。事實上,除了普選少了人談論,其他民生議題一直有發展。社會改革的方向不模糊,例如為全民退休保障、標準工時、租金管制、反對白象基建、反領匯反港鐵,從來都是大部份香港人的共識。將普選的綱領更新為自決是好的,但抗爭運動的停滯不前,與改革方向或政治綱領毫無關係,而是實踐上遭到巨大困難。要走出當下的政治困局,必須壯大公民抗命的力量,團結所有路線接近的黨派,形成更有組織、更具鬥爭意志、更有動員力的聯合陣線。當然,在建立這個聯合陣線的過程中,無可避免涉及複雜的路線辯論以及黨派良性競爭,同時還必須應付敵人破壞民主力量團結的分化手段。

問:有沒有甚他東西要補充?
答:我認為自決運動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對於群眾運動失敗的迴避策略。市面上流行的「自決」或制憲,都只是以推動公投為目標,但對雨傘運動的反思依然非常不足,也很少人討論該如何繼續發動公民抗命或非暴力抗爭。這是非常危險的發展方向,一來,不正視雨傘運動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不制訂反對力量的長遠抗爭策略,即使成功推動公投自決,屆時也只會再遇上雨傘運動的困境,群眾將承受更巨大的無力感;二來,雖然自決運動在一定程度上只是本土排中派爭取群眾的工具,但理論上支持民主的人沒正當理由反對,於是變成了一個左翼困局:你可能不想支持,但也無法反對,最後只能在困惑中坐視本土排中派進一步吸納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