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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就在你們手中

前些時,我應好友伍健新的邀請,出任一個大型頒獎禮的主講嘉賓。

說起來我也孤陋寡聞,原來這個名叫「未來之星」的中國優秀特長生(有特別專長的學生)的選舉計劃,在內地舉辦已超過十年。性質上這跟香港的「傑出學生」和「傑出少年」等選舉活動差不多,但規模上卻大上百倍有多。

今年,主辦當局選擇了在香港進行頒獎禮,並且挑選了在海洋公園的海洋劇場舉行。我歷年主持講座的場地類型不可謂不多(由大、中、小學禮堂到太空館天象廳到立法會會議室到旺角街頭…),可還未試過以海獅、海豚為無數香港人帶來歡樂的露天海洋劇場來作講台。那天我站在台上望向觀眾席,那種座無虛席的場面(學生加上家長超過二千人)實在使人震撼。

由於聽眾主要來自內地,所以我從一開始便不打算講一些例行的勉勵說話,而是刻意講一些他們在內地肯定無法聽到的內容。一般來說這類演說我是不會預先撰稿的,但今次因為要用普通話,所以為了保證得到理想中的效果,我是預先撰寫了演辭。以下是演說的全文,留意其中提到的「金融透支」和「生態透支」是我近年多次提及(包括在我的書籍)的觀點,但「道德透支」卻是第一次提出的。

演說全文

新世紀的文明重建者,你們好!

我可是認真的。二、三十年後,世界就是你們的。問題是,那時候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有的數據和分析都顯示,今天世界的發展趨勢,從多方面來看都是不可持續的。無可避免的結論是,人類的文明在本世紀之內 — 很可能早於世紀的中葉 — 必會作出重大的轉折。

然而,這個轉折是在有意識、有計劃、有秩序的情況下作出,還是在世界崩壞天下大亂時才被動的作出,其間有著巨大的分別。

我在危言聳聽嗎?你可能已經忍不著說。世界不是一天一天在進步嗎?社會不是一天一天的變得更富裕繁榮嗎?說什麼世界崩壞天下大亂,我要不是瞎了眼睛,就肯定是在危言聳聽!

我也希望真的是這樣!可是,我的科學訓練不容許我這麼想。如果我們往深一點看,我們將會發現,人類過去大半個世紀的快速增長與金碧輝煌的繁榮,其實都是建築在驚人的債務之上的。

二零零八年的「全球金融海嘯」揭發了其中的巨大金融債務,但過去八年來我們只是以債補債(就是印鈔票),問題從來未有獲得真正的解決。

但更為令科學家擔憂的,是不斷惡化的環境生態的債務、其中猶以全球暖化導致的環境生態危機最為嚴峻。就金融債務而言,各國的「量化寬鬆」可以愚弄世人於一時,但就全球暖化而言,正如著名的科學家李察‧費曼(Richard Feynman)所說:「大自然是不可能被愚弄的。」

現代文明完全是建築在「透支」之上,金融財務的透支是一塊、生態環境的嚴重透支是另一塊,如果我們還加上社會財富的高度集中、貧富懸殊不斷加劇的話,那麼「道德透支」也是另外的一塊。試想想,一個建基於「透支」的文明又如何能夠持續下去呢?

你們都是優秀的年輕人,其中既有先天的品賦,也包含著後天的努力。無論怎樣,有一點你們應該謹記的是:能力愈大的人,責任也愈大。

環保學者保羅‧霍肯(Paul Hawken)曾經說:「地球需要一個全新的操作系統,你們就是程式編寫員,而且工作必須在未來十多二十年內完成。」

怎樣才能迎接如此巨大的挑戰呢?我無法在這短短的時間告訴大家所要走的路,而只能夠說:除了不斷充實自己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改變我們一貫的思維模式。

愛因斯坦說過:「要解決重大的問題,我們便必須超越導致問題出現的思維模式。」

另外,想象力也是非常重要的。牛頓說過:「人類受想象力的限制,遠多於他受自然定律的束縛。」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對人類文明發展方向的「再想象」。

不錯,我們今天常常聽人說,未來世界的競爭主要就是創意的競爭。但如果這些所謂創意就是設計更多的手機程式、甚至令人更沉迷的電子遊戲、吸引更多人從事更多消費的營銷廣告、或是具有更大殺傷力的衍生性投資工具等,這些創意我們寧可不要。我們需要的,是能夠促進人類發展的可持續性,以及促進社會公義和諧的創意。

留意創意不單是個人的問題,也是個社會的問題,亦即我們是否有能夠讓創意萌芽和發揮的土壤。在這方面,東方傳統的專制主義,往往是創意的敵人。不少人曾經指出,如果喬布斯或是朱克伯格出生在中國的話,他們肯定無法獲得我們現在所見的成就。剛過世的翻譯大師周有光幾年前接受訪問,訪問稿被題為〈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我極力推薦大家上網找來一讀。不單要讀,還要深刻的反思。

前面的挑戰是巨大的,但從某一個角度看,我羨慕你們,因為有這麼多有意義的事情等著你們去做。你們是「特長生」,而你們的使命,就是以你們特殊的專長來改造這個世界。

最後,我想用英國十八世紀學者艾德蒙‧柏克(Edmund Burke)的名句作結。他說:「邪惡得逞,皆因好人坐視!」未來的世界是怎樣子,就看你們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