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與虎>
三十野虎與武松會，林荒獸遁，不足食也。人虎一票，公決：眾虎自均分武松，以濟眉急，只留毛骨齒髮。
武松：是何匪類，未見灑家動真槍耶！
虎領：公子稍安，只一時不得已。況亦公子與會，人虎一票，絕不違民主半分。公子大聖，既聞民主議決，合理合法，便請公子恭順民意，休背民心也。
武松：爾欺我化外不諳虎理？是何民主！
虎領：人虎一票，微此更有民主？
武松：休爾三經正義。但知民主不孤治，尚有自由。我命歸我，私不能謀，公不可奪，惟我自主。
虎領：公子敢反民主？議決不行，反也。十惡不赦，反為首！
武松：民而不民，既如此狠心，立如此狠法，此法即非法。
虎領：萬事決於公斷。公斷如此，公子，命也。
武松：自由在上，有公斷不可輕奪者。
虎領：敢聞其憲。
武松：三十禽獸，一桿懸命，爾等暴也，憲不容暴。
虎領：人虎一票，公子所尊。公斷如何，與憲無涉。
武松：無道之眾，休言民主。
虎領：制制，民民，兩不相干。其制既在，公子，請。
武松：必也有不枉殺之律，不眾暴之科。
虎領：三十對一，洵非枉殺；制從公斷，曷云眾暴？
武松：三十對一，眾暴我也；制從公斷，假其名而枉殺我也。爾！
虎領：自由不民主，民主不自由，不相容也。
武松：肉食者，鄙之甚也。民主則眾暴之患易生；防之也，必賴自由焉。自由則寡
斷之病迭起；治之也，必賴民主焉。
虎領：但聞憲之所定，法之攸生。今憲有制，無不可殺之條。既從公斷，公斷曰
殺，殺之無待。
武松：有成文之法，有不成文之法。皇天不忍，無文而天下共尊之也。不尊，逆乾也哉。
虎領：不文而法，公子，則虎之天也異於人之天：既不憫生，亦不憐死。
武松：誣天者誅！
虎領：誣天者，公子也。誣我虎之天，匪誣乎？
武松：虎者匪類，敢論天乎？元亨利貞，皇皇乎！皇皇乎！
虎領：我見公子，迷而不知返也。天地無情，萬物芻狗。好生之說，妄也。
武松：虎類何知！知天者，惟人也。
虎領：知虎者，惟虎也。
武松：虎其何知！
虎領：人愚甚，遂不知虎也。
武松：爾！
虎領：既爾莫我知，我莫爾知，則各有其不可知者，亦各從其天也。請。
武松：人者，秉三五而垂名，所知必優於虎！
虎松：虎者，雄圓方而凜氣，所悟必高於人。
武松：人多，寡必從眾。
虎領：眾暴我矣，亦自由乎？
尋見荒林剩骨，粱山竟少一人。
二月十日
劍橋雜筆之七
眾暴，即J.S.Mill之tyranny of the majority，詳見On Liberty。
天地無情，可參老子王弼注，其說實有類泰西達氏天演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