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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搞政治

在 Eco 的小說, The Name of the Rose 裡, 教士 Jorge 為了禁止 Aristotle 喜劇 (Comedy)一書流傳, 而設計謀殺了多名學者. 該書(未能保存的詩學第二卷)的內容是如何透過幽默和喜劇而理解真理, 而 Jorge 則認為喜劇的態度, 是對真理的褻瀆. 小說道出了權威脆弱的一面.

這個故事情節, 在國內又重演著.

今年八月中旬, 廣電總局頒報新規定, 要求管制互聯網視頻, 打擊的對象是惡搞的網絡短片. 八月底人大常委會的會議, 通過《未成年人保護法(修訂草案)》, 打擊的對象亦是惡搞的表達形式, 中國青年報於八月廿四日的特稿就有以下的解釋: 一些媒體節目、版面、網頁的輕浮化、低俗化、血腥化傾向日趨嚴重,有些媒體甚至不惜製造虛假新聞、泡沫新聞、黑色新聞等以吸引眼球,而且此風正蔓延到彩鈴、短信和人們的各種日常交談口語中,甚至被標榜為“新的文藝形式”和“灰色文化”,流毒甚廣。

其實, 惡搞是民間與權威共處的一種方法, 正如梁文道指出, 惡搞是官方/權威故事版本的變調, 透過這個方法, 提出其他世界觀/詮釋的可能性; 它並沒有否定權威與故事版本, 而是以調侃的方法與之對話; 它無力去爭奪真理的詮釋權, 但卻以誇張叩頭的逢迎, 吹捧, 複製, 調侃敞開新的想像空間; 搞惡創作可以是細膩/狂野的反思, 可以是笑中帶淚的頓悟, 可以是諷喻和嘲笑.

當代惡搞傳統: 紅色經典

魯迅的<故事新編>是諷喻式的惡搞, 崔健的紅色搖滾是狂野的反思, 周星馳大話西遊裡笑中帶淚的頓悟, 使文化界於九十年代興起重新詮釋經典的傳統, 到03, 04年, 紅色經典的再創作進入了電視領域, 到2004年, 一共有45部紅色經典電視劇排期上影, 可是, 國家廣電總局卻於同年發出通知,要求狠剎亂編亂改紅色經典之風,所有紅色經典電視劇要報送國家廣電總局電視劇審查委員會終審, 理由是: "一些觀眾認為,有的根據‘紅色經典’改編拍攝的電視劇存在著‘誤讀原著,誤會群眾,誤解市場’的問題……在英雄人物身上挖多重性格,在反面人物的塑造上追求所謂的人性化和性格化,使電視劇與原著的核心精神和思想內涵相距甚遠。"

電視劇集被禁, 紅色經典轉移陣地到網絡上, 06年3月, 乘著雷鋒傳記<雷鋒1940-1962>的出版, 廣東巨星影業開始拍攝電影"雷鋒的初戀女友", 該片希望把雷鋒呈現為更立體的人物, 談戀愛, 並喜歡新事物, 他參加少先隊、主動回鄉當農民、當政府公務員、學開拖拉機、喜愛拍照片、發表文章、成為鋼鐵工人、穿皮茄克戴手錶、參加解放軍、學習毛澤東選集. 書跟影片均帶出, 雷鋒的生活正是那個時期的主流生活。而革命,也正是那個年代時尚生活的重要內容。 可是, 06年4月廣電總局藉詞雷鋒戰友反對, 而封殺該片. 禁播後, 網絡自發地為影片創作新的劇本和製作短片.

惡搞的力量, 透過互聯網流到民間, 除了雷鋒的初戀女友外, 最經典是胡戈的饅頭血案, 這段網絡短片於06年初於網上流行, 藉以嘲笑中國第一導演陳凱歌東山再起的電影<無極>, 這嘲笑背後是對中國電影業壟斷式的經營, 以及其在國際市場下喪失自我的批判. 可是, 被質疑的權威並沒有回應, 而是訴諸法律, 簡單一句無恥而不了了之. 不過, 網絡與商業力量集結起來, 饅頭成為了一個門派.

八月中新出台的廣電總局的規定, 就是針對這些惡搞的行為; 也是簡單地把惡搞視為"虛假", "黑色" 流毒, 而拒絕對話.

禁得了嗎?

劉曉波把惡搞的文化追溯至王塑的痞子傳統, 並視之為挑戰後極權政治的一環. 王塑的痞子文化, 之所以具有顛覆性, 並不在於否定把社會運作定律, 而是把鐵一般的定律推到極至, 以呈現當中的荒謬性. 馮小剛的電影, 如大腕和手機亦繼承了這痞子文化的表達傳統, 對有特色的中國現代性作出一系列的提問. 當這些提問得不到回答, 每當權威意識進行我呈現時, 民間/網絡社群紛紛高舉著哈哈鏡: "你看, 這就是你!" 假若這個權威對自我的形象有點信心, 它大可一笑置之, 又或展開一場公開的辯論, 去捍衛自我, 可是, 它卻歇斯底里地高呼, "這不是我!" 然後執起石頭, 砸爛身旁的鏡子.

可是, 它所砸爛的, 正好是自己.

圖為雷鋒的初戀女友造型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