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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阿三: 從天降下來的Chanel Mobile Art

轉載自ampost 第52期 2008年4月號

Chanel Mobile Art展覽,猶如從天降下來,座落於中環天星碼頭的停車場。不容置疑,擁有雄厚資本的國際品牌可令一件事情幾近獨立地完成。Chanel以商業品牌的角色介入籌劃藝術活動的場域,邀請世界知名的建築師Zaha Hadid設計一個流動藝術建築物,及逾20位來自不同年代和文化背景的國際知名藝術家,就Chanel標記菱格紋手袋(quilted bag)提供作品。

這次於香港、東京、紐約、倫敦、莫斯科及巴黎的巡迴展出,有別於大眾對藝術展覽的普遍認知。策展人Fabrice Bousteau希望這個展覽跳出既定的展覽模式。「這不是傳統的展覽,而更像是一個城市的地貌,或是一齣電影」,而觀眾欣賞這齣立體電影時,「不用困於座位內,可以隨意走動」。正因為這個「流動」(mobile)的概念,他邀請了著名建築師Zaha設計一個不相等如移動的博物館或藝術中心的「舒適的地帶」,「讓參觀者沉浸於聽覺和視覺的境界,再被作品打動」。展覽需要限定入場人次,而觀眾亦要戴上由美國Soundwalk製作的錄音導賞,跟隨既定的路線完成35分鐘的參觀。他說展覽的構思是借哲學家Peter Sloterdijk的理論而來,Sloterdijk認為「我們只可以在一個範圍內存在和認識世界,這是一個全人類活於其中的密封空間。」

是作品與觀眾的錯落,還是開創觀賞的模式?

作為關心藝術與文化的人,及某些參展藝術家的擁戴者,能不用請假坐飛機訂酒店,就能親身一睹頂尖藝術作品及嶄新的建築,心底裏實是萬般興奮的。展覽以商品為起點,都不難預計藝術家會以反動或不理睬作回應;加上策展人對觀賞的獨到看法,他與參展藝術家間自然出現落差。不少參展藝術家的作品都轉向討論品牌、消費、物慾、現代生活、階級及文化互涉等課題,亦鬆動了對既定概念的理解。手袋的意義,可以被瓦解;但室內展示空間則難以扭轉。像林明弘這類與環境關係密切的作品,完全被多形狀的建築設計所吞併;而Fabrice Hyber更帶點示威的況味,自設貨櫃以抗衡Zaha的設計。這種角力,不止於策展與參展人之間,亦於展覽與觀眾之間。

場館不大,觀眾需憑票入場以控制人數,並須按時在館外等候,這是可理解及接受的。但每個觀眾都必須在導賞下完成參觀的過程,甚至於進入展場前,得先聽一段催眠式、陳腔濫調的錄音,起身行前轉左上樓梯都得聽取指示,實令人費解及討厭。

如果這是導賞,即具備基本介紹與導覽的功能,並給予有需要的觀眾的服務;但當入場者是有一定的藝術經驗,甚至熟悉某些藝術家的創作,導賞服務又會否有存在的必要?又或,觀眾是否都沒有權利去選擇,或全都被假定為需要指導的客體?如果錄音是藝術品,那得由另一角度來看。可惜的是,筆者被安排戴上耳筒提出上述問題時,工作人員似乎沒想到有人會提出質疑,即不預計會有抗拒安排的情況。筆者收到的訊息是錄音是導賞,不是由藝術家錄製的。但走到一半,筆者則被禮貌地查問為何不戴上耳筒,及這會遺漏不少資訊和跟藝術作品互動的方法。如果,把整個展覽視為藝術行動,那麼,參展的藝術作品就真的只是「演員」(actor),作品總得被安置以服務電影的橋段,而觀眾的進入亦只是電影裏的一個預設,或風景。我們真的「只可以在一個範圍內存在和認識世界」嗎?展品的水平很高,承載的藝術語言及引發觀眾思考的面亦很廣闊;可惜,觀眾只可以逗留35分鐘,即平均每件作品不能閱讀多於2分鐘的時間,但有趣的是部分錄像或投映片長約4至10分鐘不等。這到底是對觀眾還是對藝術家的不尊重?還是在介紹一種嶄新的觀賞經驗?這是筆者過於保守不願意放下既有的閱讀方法,還是在這種策展下根本不一定需要這類藝術家及作品?其中一位參展藝術家Sophie Calle以「Urgent Artist Needed」作品,不情願地現身於這個語境下,正好形容很想去看這個展覽又不敢苟同這種安排的觀眾的心理狀態。

展館座落於中環天星碼頭停車場。雖然展覽的背景、主題、內容或參與的機構,都與香港沒有直接關連,展覽為何選擇降落於此及之前種種細節等我們都無以知悉,但作為香港觀眾,我們看到的是舊天星碼頭及皇后碼頭不見了,對開的填海工程把維港搞得翻天覆地,總無法把眼前的景象與展覽割裂。筆者不知道Zaha是否知道香港近年的保育事件,或其設計進入這種諷刺的境地。請來舶來的藝術計劃,正是香港政府慣常的推動文化做法,而這種罩下來的行政主導,諷刺地與策展人的「全面關懷」有相似的地方。作為本土觀眾的我們,總無法只看到展覽本身帶給我們的喜悅,而漠視就在旁邊的環境、自身不能磨滅的記憶,及現存的法則與制度。

撰文:阿三(繪畫與文學創作人,著有《單程票》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