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來來來寫賈樟柯]:賈樟柯,在工作之後喝酒之前(二)

按:獨立媒體在賈樟柯回顧展期間有幸得到專訪賈樟柯的機會,本文為當日訪問的原汁原味文字記錄。因為編幅稍長,文稿分期連載。讀者慢用。

------------------------------------------------------------

訪問:謝曉虹、鄧小樺、周思中
整理:鄧小樺

複製.盜版.惻隱之心

問:世界公園是一個充滿複製的地方。然而《世界》裡還有一個角色廖阿群,從事衣服翻版工作,太生的評語是「手這麼巧」;在阿群要到法國去之前,她還會關心翻版的商標顏色,我們會感到裡面有一種對所從事的事業的堅持。這就像短版《站台》裡,張軍等失意醉後,用國語唱粵語流行曲〈成吉思汗〉,儘管有一種翻版、錯置的荒謬感,卻有著真正的傷感,與世界公園的負面形象很不同。這裡似乎是有兩種對複製的態度?

「絕對是有兩種態度。

阿群在翻版衣服,她對自己所做的這種工作、對年輕人的需求,她是有理解的。我覺得她是,會有惻隱之心吧。我也會有惻隱之心,因為我覺得她挺不容易的,她這是對普通人的一種理解。因為她所面對的是沒有經濟能力去消費衣服的年輕人。

但對於世界公園,我覺得它是這麼一個大規模的公園,是國家政府的行為,逞這麼多民力,用人民的錢去做這樣的行為,我就覺得這不是那麼讓人愉快的事情。

我覺得這就像面對盜版的問題,我也都會有這樣的一種寬容在裡面,因為說白了它不是個人的問題。買盜版也不是個人的問題,你不用叫他不去買盜版,你首先是要允許電影自由進口。盜版是因為看不到。它不是一個省錢的方法,而首先是一個看到電影的方法,因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方法。」

在《世界》太生幫黑道朋友複製護照,而護照是國家性的標誌。賈橝柯稱,護照在《小武》裡已經出現,它代表著身分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解決。「我想處於變革中的人的改變,一定包含了身分的模糊和轉變。身份證其實可以掩飾過去。比如我是山西的,我的身份證上就寫著山西,那我可以去造一個北京的身份證,把我山西的過去掩飾掉。」

那麼覃樟柯認為,中國人民其實怎樣看外國來的東西,是否真的相信外國的東西會帶給他們幸福?如果他在電影裡作出這樣批判,是否意味著他認為大部分的中國人其實看不到這些問題?發問的謝擔心自己的國語不好,賈樟柯則說,我聽清楚了,我在想。

「『相信自己的生活已經在一個國際的循環裡面』,我相信這已經是很多人的幻覺。世界公園就是這樣一個製造幻覺的地方,所以很多人去了公園之後會滿足一部分幻覺的需要,他會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經來到那些地方。我覺得這裡面既有那種應該批判的東西,另一方面想我也覺得它挺無奈的,因為並不是很多人都能真的去見識那個真正的世界,拿這樣一個模型、替代品去滿足人們對世界的需要,有很強的悲劇感在裡面。」

欺騙在於默契

問:在你的電影裡,常常會將觀眾也拍攝進去。例如在《站台》裡,那些觀眾即使真正享受著表演,但臉上也會有茫然的表情,或者一些做顯得抽離的動作。但在世界公園中,假裝托著比薩斜塔拍照的遊客卻十分投入,顯得相當愚昧。

「我想是因為所面對的時間不一樣了,比如說像在《站台》裡面,我覺得那些東西真的能在精神上愉悅年輕人。但像世界公園這樣的一個地方,可能更多是一種互相的默契,遊客本身知道那是假的,但他要說服自己那是真的,我想這裡面就有一種不同。

我也說不太清楚,我覺得遊客跟舞台的觀眾是不一樣的,遊客帶有一種佔有性。一個人看演出,他不會有佔有性,他看完就看完了。但旅遊要拍照,因為他要留下來給人家看,拍照是要去佔有這個東西,就有了這個經歷。

推而廣之,包括我在國外看到很多中國的旅行團,他們去了那個地方,他不去看,只拍照,好像這就是我來過了,我擁有了這個經歷。他就要拿一個經歷。」

(待續)

賈樟柯,在工作之後喝酒之前(一)

系列文章:
1. 文匯報:賈樟柯 開放《世界》
2. 梁寶:賈樟柯的青春殘酷物語
3. 謝曉虹:《世界》
4. 阿野:無間《世界》
5. 阿野:電影的多重身——訪賈樟柯
6. 郭詩詠:飄泊的《世界》
7. 鄭傳鍏:地上世界
8. 鄧小樺:「關於那個時代,好像只說了一句」——訪賈樟柯(上)
9. 鄧小樺:「關於那個時代,我像只說了一句」——訪賈樟柯(下)
10. 西西佛:「蹲」在中國:《小武》所啟示的中國現代性
11. 浩二:《世界》:我可以得到甚麼?創可貼
12. 曾瑞明:別到此一遊
13. 阿野:一片兩制:誰動了我的站台?
14. 潘字頭:《站台》︰火車向著韶山跑,青春長伴時光去
15. 阿野:愛上《站台》的幾個理由
16. 阿野:九五年那路口中的賈樟柯(上)
17. 阿野:九五年那路口中的賈樟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