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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情式交流──兩種愛情與政治的綿綿細語

(原載於10月21日《明報》文化生活副刊)

南美文化比不上歐洲和北美的流行,香港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認識它的?是自1967年隨哲.古華拉(古巴)比如耶穌「聖容」的遺像傳來的熱血革命理想,還是 1982年馬奎斯(哥倫比亞)取得諾貝爾文學獎開始?是當1986年馬勒當拿率領阿根廷隊奪走世界杯,還是新聞傳來亞馬遜森林會被公路、鐵路和水力發電站覆蓋之時?還是由莎莉.波特(Sally
Potter)或者黃碧雲親身演繹探戈和佛林明高的舞步,還是因Wim Wenders的《樂滿夏灣拿》或者王家衛的《春光乍洩》所掀起的南美音樂潮之後?原來早在五十年的娛樂事業早就受過一股拉丁風影響,異國風情已不以為意的滲進了各階層的香江家庭生活中。

由過去三年的「新視野藝術節」換身一變的「情迷拉丁」藝術節中,除了多個南美洲國家的藝術家遠道而來之外,兩個香港劇團也正密鑼緊鼓,透過創作扮演一次文化嚮導,演繹兩個藝術風格迴異的南美作家的文學作品──中英劇團的《事先張揚的求愛事件》與春天多媒體製作的《蜘蛛女之吻》。兩個文本,一個充滿陽光浪聲、花香小島的自由風,另一個卻是紀律嚴謹的幽閉囚室,都巧合地把愛情的私語與政治的論述伸延、並置,甚至互相呼應作出對話,展現出對生命熱情和理想的動人論述。

《事先張揚的求愛事件》是智利流亡作家斯卡米達 (Antonio Skameta)以祖國著名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 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段生命插曲為主軸的短篇,中文譯名取自1995年的電影版。故事發生在1950年代智利政治動盪之時,社會主義成員聶魯達與第三任妻子暫居「黑之島」,與年青郵差的一段短暫而純真的友情和啓蒙過程,兩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從關於「比喻」的對話而認識,繼而扮演求愛的軍師和大將,最後更成為追求共同理想的生死之交。全劇的魅力在於感性而老鍊的詩人和思想簡樸的漁人之子,在遠離俗世的無重狀態下的自然交流和相互影響,對白交織著聶魯達描寫生命和愛情的熾熱與小島漁民的率直和清涼,喻意如一抺遊雲的投影,似重還輕。

《事》情節簡單,憨厚的男主角惹人遐想而直率的愛情故事非常討好,乍看像最老套的程式戀愛追求結婚,實際透過他和小島居民眼中看聶魯達,和彼此的關係才是文章所在──電影裡的Mario羨慕著來信不斷的新居民,妒忌地嘆道:「畢竟是個女人們的詩人」,郵局老闆馬上更正說:「是人民的詩人!」愛情與政治的決擇是老掉牙了吧,但這不再是為國捐軀的年代,電影和劇本兩個不同的結局,都暗示著政治革命的無情,小島上直率的社群關係更顯渺遠;隱隱呼應著Mario沒有從老師(友)身上得到答覆的問題:全個世界只是一個大比喻嗎?

《蜘蛛女之吻》也是兩個不同背景人物生命的交疊:被判性侵犯的同性戀者與被暗中監視的政治囚犯,他們之間沒有咬文嚼字的「比喻」,但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語言遊戲──敍事和身份代入,指的是前者在獄中一千零一夜式的電影情節敍述和心理側寫。

阿根廷作家馬努葉.普易(Manuel Puig)不比同年代的馬奎斯(Marquez)甚至博爾赫斯(Borges)具名聲,但1976年完成的《蜘蛛女之吻》中吊詭巧妙的敍事方式和迷樣的情境意像卻毫不遜色。從南美文學的魔幻寫實主義到挪用普及文化至文學創作,《蜘》借電影世界的幻想放大(blow
up)了平平無奇的一個囚牢情境。除了較具觸目的描寫同性戀的情節和有關社會主流價值觀的挑戰以外,兩個角色象徵的(私人)感情領域和(公眾)政治領域的交替也同樣有趣──政治犯V終被同性戀者M感動而突破了(異性戀)身份的枷鎖,倒過來政治冷感的M最後也為V的政治目的而作出了犧牲,在身份的不定性上吻下了不易理清的唇印。

南美多個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根源和歷史,而尋找後殖民身份的論述在多個文化都可找到經典,這次由(後殖民)香港朋友演繹的兩個文本,前者趣味怏然後者引人入勝,不知會否尋找更多「熱情」以外的拉丁風貌,且看香港與南美文化的對話交流怎樣展現其「情」與「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