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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還火正打歪著——評一個好心做事得個桔的展覽(修証版)

整個工作坊連展覽由何鴻毅家族基金贊助,是一個跨年度的大製作;邀請了十七位攝影創作者做導師,花了兩個週末教導學員攝影技巧和理論,借了三個九倉集團旗下的商場空間做巡迴展覽,最後走入本地名牌學府香港大學。能夠放在商場裡的攝影展,內容和氣氛絕對不可以威脅到消費者輕鬆購物的心情;靠何氏基金贊助得來的活動,當然亦要嚴肅而且有崇高目的(要給予年青人「難能可貴貴的藝術洗禮」。見自活動章程)。在輕鬆與嚴肅的矛盾和不能引起威脅消費意慾的條件之前,策展單位似乎選擇了給我們造一個賀新年的商場佈置。

展板上說整個活動效法八十年代年美國攝影記者Jim Hubbard的「Shooting Back」計劃。當年Hubbard在紀錄美國城市中流浪家庭的生活狀況時,發現許被拍的兒童都想玩玩他手上的相機。八九年他成立了「Shooting Back」這個組織,教導在困境中的兒童攝影的技術。取名「Shooting Back」是因為當其中一位學員被問及,他為甚麼為自己的生活拍照時,他回答:「I am shooting back。」這句話可理解作「還火」的意思;現在搜尋互聯網,這個詞語帶有「以監察反監察」的含意,例如用攝錄機拍攝錄機,從下而上,從邊沿凝視中心,是付有基層意識與人文關懷的行動。

Shooting Back網頁上有一張照片(題為:<Police>),畫面的左邊大半是警察的屁股,他腰上繫著警棍、配槍和子彈;畫面的右邊,一個黑人小孩在景深以外,矇朧的舉高右手。這裡是我的一個閱讀:相片表現了那群黑人小孩面對權力的無助。

只是近來的來地攝影展喜歡與主題概念擦肩而過(暫向梁寶借這詞語一用),「憧憬世界」所關照的並非邊沿群體,而是精英中的精英。從該活動的網頁資料得知,每位學校只可提名兩位學生,是百多人中的精英;想參加的學生要校長簽名,要兩位教師推薦(其中一位為美術教師),要家長或監護人簽同意書,要交一張標題為「視野」的抽象藝術作品,最後由評審委員會挑選,被選中的幸運兒(一百七十多人)就可以參加,是二百多人之中的精英。剛好與Shooting Back的理念背道而馳。理論上,這個機制讓落選了的人再沒有站足之地,他們被學校選中,然後被主辦單位遺棄,再沒有面目見江東父老,頓時從精英變成了「邊青」。攪個爛笑:應該再為「邊青」們用同類形式籌辦一個工作坊和展覽,讓這班學生向評選反擊(在此聲明我沒有查詢過主辦單位,有多少同學落選和落選原因,在此我期待主辦單位方面的回應)。

就算相機到了精英的手上(每位學員一部500萬像素的Olympus
C500,每部一千蚊都用百七幾萬),也不代表他們有發聲的能力。兩個週末期間在導師聯同教育學院的未來教師帶鴨仔團,到一些旅遊指南上的地點外影(赤柱、大澳、志蓮淨苑等等)。申請詳程上註明學生要「提交活動期間所有相片,不得作任何輯剪或刪除」;編輯那官方總數六萬五千張相片的權力(見工作坊攝影集的序),也不在學生手中。主辦單位參考沙龍攝影的傳統,將相片分主題編輯,將同學的作品結集成書。拍可愛貓的相片和另一些貓放在一起,磞頭的飛仔和臭串模樣的學生放在一起,旅遊熱點的相放在一起;再加一些好像現代主義純藝術的抽像相片,擺出藝術攝影的姿態。這就好比將我這篇文章的名詞、動詞、形容詞、語氣助詞、副詞等等一一分類,再按詞語的筆劃或字形排序一樣。學生在歷時兩星期的工作坊裡面的紀錄,被分拆再編排成一組與學生個人經歷和感想無直接關係的敘述,炒作出一本二百六十元正的結集,哄學生和大老細開心。

影集中有幾張校園生活照,卻揭示了這個計劃其實是紙老虎。以學生身份出發的視角,究竟會怎樣看學校生活?結果我們看到的,只有轉堂時同學的睡相、幾個男同學的合照、自拍照(有女同學拍自己的臍環)、家貓的照片和家居擺設的照片等等。試問這是那門子的Shooting Back? 相片編輯出來,只是讓我們用大人的目光偷窺那個所謂少年的世界已而。上過工作坊之後,學員們面對週遭的環境,依然馴順如綿羊,跟導師去遊花園拍沙龍,不知反擊為何物。我甚至懷疑,在工作坊進行期間,「Shooting Back」的緣起和理念有沒有被提起過!

我期望有一張在畫面上呼應到<Police>的照片,是否有些過份?

展覽裝置卻破格地用了一個切合中二學生身份的形式,更給我一些啟發:黑板包圍著相片,讓觀眾即時用粉筆在相片旁寫上感想。我見黑板上由客套的贊美說話到粗口都有,我那位負責接待的朋友好嬲那些寫粗口的死靚仔,覺得他們不專重作者,她大概不會同意我以下寫的(諷剌的是,那些寫粗口的死靚仔正正是統籌委員們想找的非模範學生)。我認為在商場的所謂藝術展寫粗口的態度和Shooting Back的態度同出一撤,提醒了本地藝術(教育)圈子他們欠缺的東西——批判的態度。粗口比喻有力量,卻沒有針對性和焦點的語言;若輔以一個比較親民的媒介(如攝影。雖然我不想過份將攝影浪漫化,但在這個攝影泛濫的時空中我認為更應該留意這個媒介。),大有可能發展成能和權力對話(如本地中學教育體系)的批判力量。當然,策展的人要爭氣些,不只是顧著利用莘莘學子的努力來幫自己出名,才有這一點點可能。

不然,就只有像某名師補習社般,拿學生苦讀惡補得來的成績往自己臉上貼金。

(諷刺地,我得在此承認,自己寫這篇批評文章去罵人家利用學生幫自己出名,變相也利用了這班學生幫寫這篇文章的自己做宣傳,更進一步的肯定了奸人的舉動;他媽的,也前設了有一套理想中的教學方法要別人去跟從。是為本文的盲點。)

時間:

23/2-30/4
星期一至六 9:30 - 18:00
星期日 1:30 - 5:30
公眾假期休息

地點:
香港博扶林般咸道94號
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

湯舜

關於Shooting Back 和發起人Jim Habbard:

http://www.shootingback.org/

http://www.swansonphotography.com/photos/caregivers/hubbardhomepage.html

憧憬世界工作坊網頁:

http://www.rhfamilyfoundation.org/T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