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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性」看明星對反送中事件的討論

從「自性」看明星對反送中事件的討論

上星期,方川明在《香港01》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註1],討論齊澤克對暴力的觀點時提及,香港社會就「送中事件」作論述時建基於兩個前設,我在這裡將稍作延伸:第一,論者認為以前的香港很和諧美好,今日的香港則因為最近的社會事件而變得不堪入目;最明顯的例子為香港名節目及電台主持森美在節目中哽咽著說「怎樣才可以回到以前的香港」一事。第二,沿著前設一的思路,一些論者認為香港今天的亂局實拜外在力量所賜,不論是最近的守護元朗運動,之前的「勿摸活家禽」之「光復屯門」遊行,又或是中共官方論述中提及的外國、外部或外在勢力干擾特區事務等,無一不把過去的香港當成是一個自足和諧的整體,今天的亂局在受到外來勢力的影響下處於不正常的局面。
 
然而,誠如方川明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分析這「天真」的論述出現的原因,是一種「回溯式的想像力」,香港的過去只是由意識型態為了掩飾矛盾而製造出來的「現實」。若我們從佛法的角度來探討這「回溯性的想像力」,這種自以為真實的虛擬究竟源自甚麽力量?這根源放於今日的社會狀況下,到底構成甚麼效果?
 
根據印順法師,所謂「自性」,是主體自以為「我」具有一副整全又能自主的身體及心靈,而「我」在時間上是恆常不變的。[註2] 在這前設的框限下,主體們大都以「自性見」或「個體見」來看待生命,以及對各種社會現象下判斷。
 
對一般人而言,「個體見」在生命的各個階段都不可或缺,因社會制度及主流價值把它作為認同的基本準則。然而,主體為了主觀情感而把「自性見」或「個體見」作為思考的唯一準則時,這情況就是佛法所說的「偏執」。佛法指出,沒有一個人是可以獨立存在,世間萬物都是在一張互動關係網下生成,此即為「因緣」。當我們把美味的食物放進口中,就必須承認自己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因那口佳餚背後牽涉到眾多互動關係,吃的過程意味著你無法脫離這張關係網。
 
若以「個體見」來面對今日社會的狀況,會產生兩個問題。
 
第一,是生起一套執於過去的論述。以森美及肥媽為例,森美在電台節目中邊哭邊說「香港幾時先變回香港」,仿佛「和諧完整」的社會才是香港本來的屬性。聽眾們聽到訊息後,當然會因為近日的受傷流血的事件,對他的話生起共鳴共感。但若理性去想,森美說法的盲點在於,他偏執於一個永恆不變的香港,無法承認「無常」本來就是香港的本相,也因此無法了解變局為香港帶來哪些新的方向。至於曾出席撐警集會的肥媽,在「元朗襲擊」後的第二天就以淚洗臉,激動地對媒體說:「呢個家就黎玩完!」此話以「家」的意象來隱喻過去的香港是一個和諧整全的安樂窩,而現在呢?就是分裂且矛盾處處。但是,必須弄清楚的是:香港從來不是一個整體;所謂和諧整全,本來就是由眾多因緣的互動下共構而成的假相,其中包括一些消極的助緣,例如公民意識的薄弱;官、商、紳、黑勾結,一同製造騙人的幻象等等。既然香港從沒有出現穩定絕對的屬性,又何來有「亂局」,甚至要使之消失之理?所謂過去的香港或家,與其說是曾出現過的客觀事物,不如說那只是一套放不下和諧整全的香港而生起的想像力,這種使人難以釋懷的「想像力」之根源,就是在「個體見」帶來偏執。
 
第二,封閉與攻擊的論述同樣來源於「個體見」。曾受到傷害,或無法在社會體制裡獲得某個特定位置的主體,受煽動性極強的媒體影響下,很容易放大自己的「個體見」。在這互為因果的流轉過程中,主體會下意識認為我所擁有的東西正受到別人侵害,於是在「我所擁有」的領土中築起牢不可破的圍牆,想方設法地把他者排斥於外,繼而尋找「替罪羊」,即想像的外來者,或想像的他者,來宣洩仇恨,也暫時撫平因「我所擁有」的消失而為主體帶來的創傷。以白衣人襲擊市民一事為例,始作俑者就是以保護元朗,或外來者入侵元朗作為號召,鼓動元朗的社團組織加入戰鬥,結果令全城陷入史無前例的恐慌。一巴掌不可能拍得響,這套論述得到攻擊者的支持,在某程度上是他們也自以為元朗的同質性受到「外來者」的破壞,於是以暴力的攻擊去維護他們所認定的鄉土,根源同樣來自個體性的心理運作。
 
上述的例子只是一個社會的冰山一角。本文從「自性」的角度來分析社會狀況,目的並非歸咎過去一些人的問題及罪責,而是希望能藉此反思,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令香港向著更正確的方向前進,互勉並祝福。

[註1] 詳參:方川明@01哲學《齊澤克暴力學:反思近日香港暴力影像源由》
[註2] 詳參:印順法師《中觀論頌講記》,頁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