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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與安生》對讀心得

《七月與安生》對讀心得

《七月與安生》的電影改編挑起了最近看《白夜行》韓國電影版的記憶——東野圭吾的《白夜行》一點不新,對其記憶早已矇矓,但電影改編卻一改敍事結構,將本來平鋪直敍的故事線,交由警探去追查,倒過來一點一滴揭露男女主角之間悲哀的過去。電影以家明跟安生的重遇開始,又是一點一滴倒敍揭露真相的結構,卻令觀眾有機會選擇相信最後半開放的多重結局。

《七月與安生》電影改編除了豐富了兩位主角外,跟安妮寶貝四十一頁原著小說最大的分別,就是結局。電影裏,七月在網絡小說跟現實裏都一樣,結不成婚,然後流浪到天涯海角——浪漫而理所當然,卻早已顫覆了原著結局的必要條件:七月跟家明結婚。

你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你——《七月與安生》的故事在這一點上跟《白夜行》有點相像,但它的電影比兩本小說都殘酷得多。《白夜行》中廣司為了雪穗犧牲一切,為求她埋藏過去;《七月與安生》原著中七月如願過上平淡的生活,為安生撫養她跟家明的女兒,對着這個背叛她的男人過一輩子。安生跟家明的偷情,在原著中到最後才介入;但在電影中,它早已進場,為一無所有的安生提供了甘願犧牲的偉大,也為小說中一直憨直的七月添上了腹黑。

觀眾大概驚訝,深藏不露的七月策劃了這齣家明逃婚的戲碼;但原著中,誰去、誰留,於七月而言,只是一個讓她心裏「少一些負累」的「被選擇的結果」(頁118)——一如原著及電影開場:「很久以後,七月對家明說,她和安生之間,她是一次被選擇的結果。」只是電影刪了後面那句「只是她心甘情願。」(頁84)

小說裏面,七月心甘情願地接受了安生的離去。甚至這是否安生為成全七月與家明的自我放逐,小說也沒道明;但電影中,安生與家明的偷情早入視線,為劇情帶來衝突外,更成就了安生對七月的好。小說裏面,七月心甘情願地接受了安生與家明的偷情,只摑了安生一巴掌,然後還到街上找回她。小說裏面,七月心甘情願地接受了安生與家明的孩子,毫無原因,也許就只為了「她擁有的東西實在比安生多,她不知道可以分給安生一些甚麼」(頁89)這道反覆出現的旋律。反而電影裏的七月,卻可以狠狠地拋出一句:「你所有東西都是我給你的,你跟我搶,你敢嗎?」
電影亦銳意並列二人的生命軌跡作鏡像對倒:安生飄泊的前半生,一下子就成了七月的後半生。還有安生狡黠中的善良、七月純品中的心機,使劇情像陀螺般迅速傾側。在性格和結局上的改動,不但豐富了作品的層次,也趨一故事結構,令七月與安生更無可抗拒地整合成一體兩面。

還有安生一直掛在口邊的廿七歲大限,最後竟由七月來實現、安生不愛戴胸罩、安生在餐廳跟人拼酒之類,很多這些電影獨有的小細節,都使角色營造得更立體——小說中片言隻語帶過的情節,電影細膩填充鞏固;如果說小說寫了故事的骨骼,電影就將它塑形成人,還為骨折處打石膏。

小說結尾寫安生「直指人心」,加上一段「有時候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質的人,是快樂的。而能夠假裝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質的人,卻是幸福的」(頁124)似富哲理而不明所以的矯情文字。雖說她是例外,但「她的快樂模糊而曖昧,卻不知道躲藏,所以讓自己無處可逃」(頁125)一句像是在說安生鋒芒太露,所以一切福禍,都是自招。算是一段頗冰冷的描述。

電影比小說更輕視家明這個角色。小說中二人真的圍着他轉,電影中七月策劃逃婚,安生也不想跟家明相認,才真正彰顯出本作女性電影的本質。安生說,家明跟七月,她當然選七月。

片面而言,安妮寶貝的作品其實有點物化女性。安生大概繼承了《告別薇安》中薇安的難以捉摸,卻更繼承了《小鎮生活》中安藍依附男人的宿命。可能是某種自白,追尋自由的女性或許都要面對殘酷現實、只能如擺柳般生存。七月的媽媽說:女性無論選哪條路,都很不容易。

只是看到後來,最大感觸還是家與出走的抉擇。有幾多人不甘平庸過世,又有幾多人只求自由?在家太久會悶、自由太久會累,這種對生活的兩難選擇大概在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曾經發生,只是於我而言,這是當下。半個我渴望探索、半個我惦掛親友。然而回到家之後,才發現自己也只不過萬中之一,誰又來惦記你?到底怎樣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呢?

有點俗套的結局,「代替妳活下去」、「代替妳撫養女兒」,電影跟小說這點雷同,卻以細膩拍得不算突兀。只是,真正身在人情淡薄的現代的我們,又有這種死黨嗎?會愛你多過愛情嗎?會了解你多過另一半嗎?會說「我恨過你,卻只有你」嗎?會跟你互相羨慕,卻又互相成全嗎?會代替你活下去嗎?看看電影,看看自己的人生,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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