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帶母親去了金鐘。
上星期六我參加了一次集會，除了是聲援遭受暴力衝擊的群眾，也是因為受夠了不盡不實的報導，決定親身感受這場運動的面貌。本來沒有打算今晚去的，可是高官嘴臉實在噁心，趁著今晚我跟母親有空，提議去金鐘走一趟。母親今年四十九歲，沒有臉書帳戶，佔領運動的資訊，主要來自亞洲週刊、明報、互動新聞台，三個態度迥異的媒體。
我們大約九點走向夏愨道，途經海富中心的「充電坊」，母親頗為驚訝，問我那個攤在做甚麼。其實當我頭一次看到四十根線的充電器，還是義務替人充電，我也一樣驚訝，於是我回答，這是佔領運動中一個神奇的角落，比許sir更神奇。
走到馬路邊，放眼盡是密麻麻的黑衣服，望向紅棉路，蜿蜒至上斜位置也是佈滿了黑色小點，馬路邊有幾個營幕，身邊不斷有人從不同方向走向夏愨道中央。看到如此景象，我們不禁停下腳步，整條馬路擠滿了人，難免令人忘記，本來這是一條主要幹道。我們漫無目的地穿越人群，經過群眾自發組成的物資站、分類區，她沒有說話，只是來回掃視那堆帳篷，然後又繼續前進。
作為一個普通市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用自己的雙腳走上紅棉路，我心血來潮，拉著母親，叫她陪我感受一下。不經不覺走到紅棉路的轉彎口，她回頭望向馬路上數以萬計的群眾，語氣充滿無奈。不能說生長的時代沒有影響，不能輕言八九民運沒有留下陰影，不能責怪社會上某部分人，在無所適從的民主路上，路太艱難，太摧折人心，眼下走的路同樣看不到出口，只好卑微地要求生活安穩。話畢，兩人都默然不語，烏雲堆裡的月亮依然清晰可見，她慢慢走回地鐵站，經過呼喊著口號的群眾，她若有所思，幾度駐足。
本來我對這場運動並不熱心，因為我討厭打著民主旗號佔便宜的政客，想儘量跟他們保持距離。然而在佔領運動一連串的發展中，我思考了很多。時至今日，我相信走到街頭的香港人都知道自己想要甚麼，十幾天的留守、自發的規律，不是單靠熱血就能支持，不是隨便一個政客就能號召，在佔領區，能深刻感受到一股凜然的骨氣。的確，這場運動可能無法衝出僵局，可能最後得不到任何實質成果，走出反抗的一步卻是意義重大：或許這個運動最大的收穫，是引發了香港人重新審視當下處境，政府不再害怕暴露自身醜惡，退一步不一定海闊天空，身在這個城市，應該如何自處，應該為甚麼而戰。我這個仍在學問裡碰撞的人，在假裝安穩的時代裡，遇上切身的思想衝擊，走得踉蹌、步履蹣跚。
短短三十分鐘，我知道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是否跟我的一樣。惟一能夠肯定的是，金鐘，應該實實在在走一次。
新文研三梁師蘊
10/10/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