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喉舌《人民日報》持續攻擊香港的佔領運動，繼續對內宣稱運動「有外國勢力和資金支援」，是「有組織的顏色革命」，而且「人人喊打」。不難想像，中共正在利用單向由上而下的話語權告訴內地，香港之所以出現政治運動，並非中國的統治方針出錯，不是中共無法穩定香港的民心，而是香港人不知滿足妄想靠攏西方，種種說法既是抹黑香港的佔領運動，同時在規訓內地「搞公民抗命是人人喊打的賣國行徑」，不能透過對抗爭取對話空間。
筆者年前曾到過香港的六四紀念館，為了理解當時的政局，翻閱一九八九年四月至五月的學術期刊，不少聲音批判中共的家長式政治，家裡的事一切由家長定奪，國內的事一切由黨定奪。時隔二十五年，中共從沒有擺脫過定專制的影子，黨說了便是，地區和人民是國家的孩子，不能忤逆違抗家長，好孩子安分守己、壞孩子諸多要求。在中共眼中，香港放洋多年然後不情不願地回家，意識上與家長決裂，而且山高皇帝遠難以安撫，全完就是個被外人帶壞的忤逆孩子。
看到兼任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港澳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強世功先生的發言，筆者兩年前做的大學通識課報告，剛好就是做他的文章，在《中國香港：政治與文化的視野》一書中的《中國的憂鬱》章節。文章講述香港殖民地時期的民主政制發展，外國勢力如何在香港搬弄政治，以及中共管治香港的藍圖。強世功指出，英國在簽訂中英聯合聲明之前，開始計劃推動香港政治民主化，促使香港與中共意識分離，把香港製造成政治難題丟給中共，透過香港與中共作政治角力，試圖顛覆人民民主體制。以中共的論調看來，強世功之言合情合理。他指西方奪得「民主」的解釋權，詆毀中共的政治生態，而社會主義本質上更貼近民主原則。所謂的「外國勢力」，是指沒有中國特色的民主三義理念。強世功以中共建設社會主義策略的「失誤」作護航，三面紅旗造成對中國的重創，輕描淡寫的一句策略失誤，直接跳過中共政權自身的專制問題。
筆者認識的內地朋友中，少數人會關心香港的時局，甚至表示理解和支持。但絕大部分的是噤若寒蟬，只求與佔領運動劃清界線，彷彿連進了他們的眼都是種罪過。當然，最好笑的要數到嘲諷香港佔領運動的五毛們。五毛極盡挖苦之能事，嘴臉猙獰，將崇尚民主三義理念視為跪拜英美，對中共專制的自卑表露無遺，無法掙脫國家政權，排外是絕佳的心理出口，高呼團結就是力量、槍口一致對外，人數和容易統一的意識是他們的優勢。台灣作家九把刀的電影《等一個人咖啡》上週五上映，由於九把刀曾經公開支持台灣太陽花學運，內地網民大舉呼籲杯葛罷看，以致電影首兩日上映只錄得四百二十萬人民幣的慘淡票房。杯葛九把刀一呼百應，卻未曾聽聞過內地聲言杯葛英美電影，抵制iPhone和國際名牌，罷看九把刀只是急於對「帶有反共意識的人」表態，上演一場令人欣慰的自我高潮。五毛諷刺香港是忤逆孩子，認為地區的繁榮都是祖國母親的功勞，香港受過祖國的恩澤，理應感恩圖報，不能忘本靠攏西方。某位五毛回覆筆者，香港的好處都是跟中國拿的，就像跟母親要了零用錢，孝順母親有甚麼錯，不聽話，當心祖國母親把你香港特別行政區變回「香港縣」。這種人目光短淺令人扼腕，土豪俗氣令人側目，阿諛奉承令人惡心。
對於選修過中國歷史的朋友，即使只是粗略讀過中共掌政的時段，都知道中共從來不怕列強和戰爭，怕的是人民意識的不統一。香港對中國而言，已經失去從前的經濟影響力，然而香港曾被「外國勢力」擺佈，永遠是威脅中共專制意識領土的一個缺口。中共管治香港的藍圖，離不開要確保國家主權、愛國者治港以及加強國民教育，依舊讓你港人治港，不過無論是哪一個牌子，同樣made in China。「外國勢力」對中共而言是一株毒草，不管這股外國勢力是意識流抑或實質支援，中共必須義正詞嚴地排拒，正如內地仍然樂此不疲地大量製作抗日劇醜化日本，灌輸人民對「外國勢力」的仇恨。「外國勢力」輕易解釋了一切，輕易切斷了思路，輕易表現出政府和建制派的反智。只要拋出一句「外國勢力」，事情背後必然大有陰謀，政治運動代表必然和英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抗爭的人民必然是愚昧、被利用，然後為人民謀福祉的政府必然會勝利！廢話連篇。
中共建國後，內地經歷了反右傾運動、鳴放運動及緊隨其後的反右運動、經時十年的集體批鬥文化大革命，訓練人民將「思想自由」與反共掛勾。至今，筆者經常看到內地的新聞，穩權人士被定罪「尋釁滋事」、官員貪污腐敗權力交織、執法單位對法治毫無信念、公安搶奪受害者屍體草草結案，這些事情的共通點，都是政權蓋過人權，官腔蓋過人民的聲音，靠粗暴的手段壓制下層的人民。今日支持佔領的人們，稱呼某些港人為「港豬」，只著重當下佔領運動帶來甚麼不便，而不去思考放棄民主對未來社會的影響，不去正視政府齷齪的抹黑手段。掩耳盜鈴的道理我們都懂，不願張開雙眼看，是否代表事情未曾發生？即使香港只是在殖民時期受到英國民主傘保護，未曾真正掌握民主的實體，但只要翻一年的中國新聞，至少我們知道專制的禍害。假若我們依然對民主的訴求視若無睹，只是涼薄地丟出一句「外國勢力」，或者只顧眼前的一點利益，他日香港的民主權逐漸萎縮，中共不再顧忌香港的聲音，那香港就只能變成香港縣，回到中共專制的懷抱。
筆者能夠理解，部分市民對「佔領」作為抗爭手段感到不滿，佔領運動必然有利有弊，不能全得民心，我們可以大膽假設，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場政治運動是全民一致。然而，再不滿這個現狀，也不是丟一句「外國勢力」就可以直奔終點完成論述。這場運動透視出香港複雜的歷史背景、香港的民主政制發展、中共對「外國勢力」的理解、香港回歸後的管治方針、香港與內地的意識分歧，是否看一晚新聞、讀一份報紙就能看清全局？在罵出「外國勢力」摻加佔領運動之前，請去看一看某些建制派議員的Facebook，就會明白，大呼有「外國勢力」支援佔領的造謠者，簡直「要幾膠有幾膠。」
新文研三 梁師蘊
22/10/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