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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良知與極權的謊言

年輕的良知與極權的謊言

作為一名異鄉人,在本週三的傍晚,我和一位本地的友人,一起去了金鐘年輕人抗爭的現場。我沒有準備口罩,去到現場,一位陌不相識的年輕學生,在地鐵出口,熱心的遞給我一個口罩。我戴上口罩走上街頭,聞到濃烈的催淚彈氣味,感覺非常難受,連忙奔向臨近的商場,需要跨過路中央高高的圍欄,當我跨上圍欄,快要失去平衡跌落的時候,兩個中學模樣的學生,快速的用他們瘦弱的雙手扶著我,幫我跳下圍欄。

再快速的走了十多步,就進入了商場,裡面人山人海,都是退守和休息的抗爭者,他們面容青春可愛,神態也自然平和。我親眼所見的年輕抗爭者,絕非政府事後定性的參與暴動的暴徒。現場年輕人清澈的眼神和平和的面容告訴我,他們在自由的氣氛中受良好的教育,懂得思考,能分辨是非,有勇氣和良知,出來游行和抗爭,是不滿當權者的自以為是的傲慢和接連不斷的謊言,逃犯條例只是眾多謊言之一。

我在中國大陸生活了二十年,所有的所見和所聞告訴我,在共產黨一黨專政,全面掌控媒體,警察和法院的體系下,絕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公平審判。在共產黨的眼中,法律絕對不是約束當權者的一種獨立的力量,而是一種用來清除異己,管制平民的有力工具。逃犯條例之下,任何將人從香港移交大陸審判的可能性,都會形成新的恐懼,這種無形的恐懼,會迫使在香港生活的人,慢慢的改造自己的言行,對黨的統治唯命是從,不敢公開的批評,當然不會再有反抗。這種利用無形的恐懼來進行統治的方法,共產黨在大陸已經運用得非常熟練,如今再加上科技的監控,更是厲害。我分享一個親身的經歷,我有一位中學同窗,也是多年好友。他畢業於中國最好的大學,讀完法律的博士,目前再北京一家中國最大的石油國企,任職法律顧問。

前幾年,我去北京遊玩,在他家住了一個禮拜。每晚七點到七點半,是中央電視台的新聞連播時間,主要是黨的領導人的活動和講話。他總是安靜的坐在電視機前,拿出筆記本,認真的做些筆記。有次我笑著問他,幹嗎要這麼認真?他很輕鬆自然的回答:需要持續學習黨的最新指示和動態,才能把握政策的風向和異動。如此一來,當工作的時候,言行和判斷才不會出錯,才能迎合領導的心意。為了保住來之不易的工作,他當然需要自動自覺的和黨看齊,時刻調整和約束自己的思考和言行。

後來我和他,參加他一場週末的晚餐聚會,聚會者都是他的朋友,都出身名校,在北京的國企或者黨政機關任職。聚會的氣氛很輕鬆,大家都喝酒聊天。原來他們都有頗多的牢騷,大意如此:上層領導的心意變幻莫測,令人難以捉摸,所以害怕做錯事,說錯話,心理壓力大;與工作單位上關係和後台硬的同級相比,自己沒有高層領導的人脈,所以升職加薪恐怕遙遙無期,真是很不公平。當談到一些中國的社會現象,比如有些平民的土地被政府霸占,來北京上訪。他們的口徑幾乎一致,作為黨的政府,不必謙卑的聆聽民眾的訴求,而要以強硬的姿態和手法,來回應和壓抑民眾提出的要求,這樣才能保證政府的權威。

如果政府沒有了權威,民眾就會要求越來越多,這樣怎麼能管得住呢?我的這位朋友,在中學得時候,也是一位好學上進的學生,我們都一樣,對正義和公理的社會,都有過許多美好的理想。他當初剛入大學念法律,也和我分享過他的理想:中國的法律體系,需要一步一步的改進和完善,變得更為獨立和公正,以成為約束政府權力的一種有效力量。數年之間,當他進入權力的體制當中,成為一名權力的小兵,也嚐到了一些甜頭。他已經自覺的改造了自己的思想,跳到了自己理想的對立面,站在無權無勢者的對立面。

我和他當然還是很要好的朋友,不過從此之後,我很少和他討論任何工作相關的話題。最近在讀一行禪師的書,禪師對人生無常的解讀,讓我頗受啟發。原來任何人,有權者和無權者,都會經歷生老病死,苦和樂都是無常的,所以苦可以產生和持續,也可以消亡和轉化。如何轉苦為樂呢?這需要修煉自身的慈悲和智慧,有慈悲之心,才能真實的感受到自己和他人之苦,誠懇的去面對各種苦難;有智慧之心,才能深刻的洞察苦難之源,堅毅的走出苦難,走向喜樂。

當缺乏慈悲和智慧,心就會變得無明,就會拼命的追逐和占有,比如佔有權力。然而權力也是無常的,可以佔有,也可能失去。尤其當權力不是來源於民眾的選舉,而是醜惡的權力鬥爭。這樣而來的權力,無論位置多高,都有隨時被人奪去的風險。所以當權者,會活在無明的恐懼當中,對失去權力的恐懼。當她/他的權力受到抗爭的時候,無論表面如何,她/他的內心的恐懼會加深。有權者想以恐懼來統治無權者,自己就陷入害怕失去權力的恐懼當中。而年輕的抗爭者們,能夠戰胜對有權者的恐懼,勇敢的站出來游行和示威,這些年輕無畏的抗爭者,他們必定也是給垂老之人的送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