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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戰爭不止有一種方法,更不應相信自己的方法是唯一方法。

藝術家:戰爭不止有一種方法,更不應相信自己的方法是唯一方法。

茫茫海水隱含不露的希望 萬里無雲如同永恆的悲傷

藝術家帶筆者到岸邊,翻過幾座懸崖峭壁。一邊是山,一邊是海,步步為營。
「你可以想像我地點樣揹(雕塑)過嚟。」藝術家只會帶信任的人,攀山涉水看這作品。只要政府知道其所在,無論幾難都會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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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為什麼會製作這件作品?

藝術家:過去一直想做大地藝術(Land Art),放在野外留待別人發現。

劉曉波先生病危時,便想到為他製作雕塑。傳統紀念碑多走英偉的套路,但我希望大家不是欣賞先烈的形象,而是其思想。諾貝爾和平獎的空櫈,已成廣為人知的圖騰,代表到劉的精神。

回顧劉曉波著作,最令我感觸是「我沒有敵人」。他明知下場,仍選擇承受。所以作品需要文字輔助,讓公眾明白不是純粹一張櫈,而是象徵了他的犧牲。若時間配合,陽光會穿過鑽孔,把劉的名字和箴言投射到地上。

大家都很清楚,他有敵人,而且非常強大。但劉勸勉我們,不要掉進仇恨主義,一旦掉進敵我之分就很難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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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己應該是最早一批人,發覺法國藝術家 Space Invader 在傘運現場悄悄留下作品,傳開不過數日便被政府剷走。所以你把作品放到那麼隱蔽的地方,但是否好難製作?

藝術家:公共空間的藝術,通常由官方主導。此外就是非法的塗鴉,比如塗鴉少女的作品。

如果這裡還有丁點自由,還不出聲就對不起自己,所以幾辛苦都要做。作品的意義所在,就是為了想發聲而未能發聲的人。

7 月 13 日劉曉波逝世,7 月 28 日我們正式完成作品。這裡沒有電源,不能燒焊裝勘,我們須預先鑽孔,再將成品綁在擔架上,兩人一前一後攀石。

我們想過租船,從海路似乎更易。但海下其實是大片礁石,潮退就會顯現,根本無法靠近。鐵櫈太重,亦無法涉水搬運。而且我們也不想船家知曉。

由於鐵櫈重近 40 公斤,擔架的索帶曾在崖上連環崩斷;也試過重心不隱,重量傾向海那一邊,差點掉到海裡。

我只會帶信得得過的人來,願意攀山涉水只為一看作品,都是最有心的人。為了看到作品,必須要走艱辛的路,也正正是作品一部分。

當然其他人未必這樣想。偶爾有攀山者和釣魚客路過,坐在櫈上釣魚都沒問題。鐵櫈會隨自然風化鏽蝕,我正預設作品並非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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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傘運以來,「行為藝術」變成譏嘲語,和「鳩坐」等等都成了「冇用」的代名詞。你怎樣面對批評,認為藝術無法帶來改變?

藝術家:他們未必深入了解藝術。我們正身處真實的戰爭,文化戰爭。如果我們成功,就能保住原有的生活模式,廣東話等等;如果我們失敗,就要放棄原來的生活,連歷史都會被改寫,連語言都會被消失。

戰爭有不同工種,有些人做訓練,有些人做補給,有些人去打仗,各就各位。不應全當 Rambo,也不應錯配工種。

傘運時一度遇上狂風大雨,我很擔心學生。從前訪問露宿者,是他們教曉我怎樣在城市紮營--需要卡板墊底,就可避免水浸。於是我在 fb 貼上圖解,獲二千多人分享,之後便有人運卡板到佔領區。我不清楚兩者有沒有關係,但起碼讓大家知道,人的參與各有層次。

人的介入都是一步步起由淺入深。傘運時我便思索過,怎樣鼓勵更多人參與,門檻要調校至最低。最低的門檻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就在大家的床上。

所以我舉辦了傘運標誌比賽,讓大夥在家中設計,結果收到六百多幅作品,很多人欣賞,網絡就是現代的畫廊。不少人踏出第一步,得到鼓勵,將來就會踏出第二步,第三步。

中共很懂得這套,這就是文化戰爭。

「有用」與「冇用」的區分,很容易墜入偏見,以為對方「膠做」。藝術家未必知道習武的用處;行動者未必清楚宣傳對戰爭的影響。

恰巧兩者我都認識,我教了 War Game 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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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一個喜歡 War Game 的藝術家?的確比較少見。

藝術家:我自小習武,而 War Game 就是現代的武術訓練,生存遊戲。二十年來,我在 War Game 大概已「死」了 2600 次。

War Game 讓我獲益良多,劉曉波的智慧一樣用得上,「我沒有敵人」真的有用。

我們應否將精力集中於憎恨對手?也許初玩者會這樣激勵士氣,但專業的人都會專注於技術。成功的標準未必是打敗敵人,而是做好自己所長,這是 War Game 教會我的。

敵人實在太多,憎不了那麼多,你甚至不知敵人的樣子長什麼。所以劉曉波不憎恨中共,也不憎恨其傀儡。要看透 689 走了後還有 777;中共走了後又有新政權。在無間的宿命下,能力可及的改變,就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戰爭不止有一種方法,更不應相信自己的方法是唯一方法。改變從來不易,世界不會因為一張櫈而變,它的作用並不在此,而是一個符號,象徵反抗精神。有時抗爭的確需要,我接受勇武抗爭,唯一不接受的是唯我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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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皆擷自海子詩歌。上一句來自〈太平洋的獻詩〉;下一句出自〈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