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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大戰》:唯有尼采,才是神探

《神探大戰》:唯有尼采,才是神探

電影《神探大戰》大賣,就連尼采(Nietzsche)也再次火紅起來。電影的Tag Line 是他的名句「與怪物戰鬥,小心自己成為怪物」(Beware that, when fighting monsters, you yourself do not become a monster.)。電影詮釋此句為:當盡力與罪行作戰時,自身也會增強力量;若然自控不足,不能守住道德底線,即會成為罪行一部份。簡言之,就是「絕對權力絕對墮落。」為此,《神探大戰》亦安排了方禮信(壞人)殺李俊(癲人),女兒 vs 李俊(可以)殺方禮信孩子的一幕對衡,看看大能者會否因情緒借口(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濫用權力(如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

但,尼采既然勇敢地宣佈「上帝已死」,又怎會直頭直腦叫人遵守道德紅線?尼采是批判哲學先軀之一,「怪獸」名句意義又怎會止於宣揚權力要互相監察、自我控制情緒這些cliché的理論?「怪獸」名句須與尼采的「超人」(Overman)理論並排分析瞭解。按超人理論,超人會以司法法律機器監督生產公義。重點是:誰是超人?超人不是天生的身份,而是一種不斷超越自己反省自我的轉化生成(Becoming)。任何人都可以是超人,任何超人也可變成凡人。尼采認為超人不具私心追求公義,具破舊立新的勇氣與前瞻。是故,超人須是健康、自重、獨立、重視生命及具創造力的。回看《神探大戰》一片,李俊並不是超人(他堅持查案是為了証明自己是神探不是癲佬);反而陳儀是——她由被害人進化成西九神探,而且願意懷疑自己立場採納新觀點(她是警隊裡唯一由開始就相信李俊的人),及至最後拋下迂腐的愛情親情觀,手刃方禮信。

如果陳儀是超人,方禮信與李俊是否怪獸?當尼采說:「每人心中都有一名想玩耍的隱匿小孩」( In a genuine man a child is hidden : it wants to play)時,他一方面是指世人有轉化生成的潛能;另一方面,他又是否意指各人心中都有自己不願面對的他者(Others)/怪獸?《神探大戰》最後一個鏡頭不是李俊於鏡中看到方禮信/自己倒影嗎?按拉康(Lacan)心理分析,人類主體與他者重疊—我們都是經過鏡像階段(Mirror Stage),誤以為他者為自我的一部份;而人生首個重要的他者是母親(M/Other)。為了順利進入常理世界(即符號秩序Symbolic Order),我們須閹割與他者(母親)的關聯。每段人生,價值觀總會轉移;是故主體需要不停製造和否定他者。例子比比皆是:恐同份子不是將濫交、亂倫等恐懼禁忌投射在同志身上,繼而打壓、歧視,從而逃避面對自己缺陷、不足(通姦、離婚)。同理,李俊心中一定有一個方禮信,否則他不會理解(方禮信的)罪行思想手法;但他不會成為方禮信,因為他畢生就是剷除不停出現的他者/怪獸(即追捕所有犯人,不只是方禮信)。

如果李俊心中的怪獸是方禮信,方禮信的他者又是誰?首名他者應該是他母親。與李俊一樣,他也是借不停製造他者剷除他者(擄人殺人,招同伴再殺同伴)來建構自我主體。但和李俊不同,李俊消滅他者的方向(即堅持以追捕犯人為目的,不是手法)為常理世界所容許,方禮信卻以常理世界以外的方法——他切切實實結合並運用了遭閹割並遺棄於符號秩序以外的小物a(Object a) ——即無理殺人;方禮信認定唯有由運用小物a所帶來的快感,才令他再次感到(閹割前的)完整 ——情況尤如吸毒,明知吸毒有害犯法,吸毒者也是繼續,是為暗爽(Jouissance)。也就是說:方禮信的常理世界因親密擁抱暗爽而徹底崩潰,他就是瘋狂。

李俊也瘋狂,但情況與方禮信相反。李俊是太貼近常理世界的硬規距——他並沒有挑戰常理世界的最高價值觀——他尊重生命,沒傷害無辜的人;他眼裡只有破案及父女情。當方禮信與小物a結合時,李俊完全拒絕小物a。沒有小物a沒有暗爽,常理世界又如何理解感覺自己的權力呢?正如:大學迎新/新兵入伍沒玩新人,團隊精神就好像不存在;機構開會前不先招呼,結果事情進展不順滑;凡事太堅持原則是固執頑固。因此,李俊在片尾於警局發表偉論,不論多政治正確,還是會被視作癲人大放厥詞,遭陳儀黃欣拖走。

當然,固執只是令人討厭,不至於發瘋。(Benedict Cumberbatch飾演的福爾摩斯是最佳例子。)李俊是因為有時會化身成各懸案案真兇(他者/怪獸)與自我幻想的「港九新界刑事總指揮」對話,擾亂了常理世界的運作,所以被視為發癲。正因為此,電影結局安排李俊重回警隊才顯突兀——如果電影是顯示常理世界主流制度的侷限無能,而李俊正是解決此問題的特效猛藥的話,結局這種安排便不合理——蝙蝠俠會當葛咸城的警察局長嗎?福爾摩斯會當蘇格蘭場主管嗎?李俊、蝙蝠俠及福爾摩斯不是解決常理世界的問題,而是努力維持常理世界的有效運作。情況尤如一眾資本家成立慈善基金,目的是麻醉眾生,使其不察覺(剝削式)資本主義面相,而不是更改資本主義遊戲規則。而身處瘋狂正常交界邊緣的怪胎(李俊、蝙蝠俠及福爾摩斯)就最具能力審視常理世界的無能,被主流排斥之餘(警察都不喜歡他們),又致力維持常理世界的最高價值(如尊重生命)。李俊重回警隊,由邊緣拉到常理核心,不啻令他進一步干擾常理世界,使他瘋狂更加明顯(可能流落街頭才是表現不合規的最佳掩飾);結果就是令他因時瘋癲時超智推理所擁有的洞察力遭漠視,最終只會再被排除遺棄。

尼采論怪獸,其實還有一句:「變得比怪獸更怪獸,是否比默默被怪獸吞噬更好?」(Is it better to out-monster the monster or to be quietly devoured?)〈神探大戰〉令我們意識到面對心中他者時,選擇反省的話,過程必然痛苦。可是,反省的結果是變身比他者更厲害的超人(即怪獸的他者),不斷建構公義;還是選擇與他者結合;那就看各人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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